走近中国留学生
一
我羡慕留学生,是因为留学生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的人才能被选送到国外留学,而且留学毕业后,可以回国找到好的工作,也可以留在国外过另一种天堂般的生活。
后来,随着自费留学生的增多,留学生的含金量也大打折扣。我第一次出国住在一个中国人开的旅馆,旅馆的服务生是清一色的中国自费留学生。其中一个小姑娘已经上班一年多,在国内电业系统有很好的工作,父母望女成凤心切,通过中介公司,将她安置到一个德国学校就读,怎奈语言连学3年都不过关,只好走下策,背着父母,找一个德国男孩同居,以便在一年后使语言过关。而与她一同留学的另一个女孩早已成为宾馆的收银员兼老板弟弟的情妇了。我忽然为她们的前途而忧心,尽管是多此一举。
在法兰克福轻工博览会上,一个中国小女孩,推着小车在卖盒饭和饮料,我正走的饥渴,就成了她的一个顾客。闲聊中知道她是鞍山人,说起来在国外也算碰到同乡了,她刚到德国一年多,家庭并不是很富有,父母节衣缩食为她办理了自费留学,她总是想家想得悄悄哭泣,利用展会之机打工。看得出来,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问她:“愿意来这里留学吗?”她说:“开始时愿意,现在不愿意也没办法,没脸回去。”为了让父母放心,她每次打电话都说这里如何如何好,每个学生都这样说,这就给国内的家长们产生一种出国留学如登上天堂一样的错误印象。分别时,我默默祝愿这位小姑娘早日学有所成。
还有一次在回国途中,碰上一位沈阳的留学生,他在比利时一个美术学院学习美术史,也是由于语言的障碍,他的学业进展缓慢。学习绘画,语言差一些没关系,学习美术史全靠掌握丰富的语言,还有一些专业术语最让他头疼,因为无聊,他常和同学们饮酒,也曾开飞车被罚款。他和一个女孩一起上飞机,这女孩上飞机就开始睡觉。“她是你的同学吗?”我问。“她是我的女朋友。”他告诉我他这次回来是借放假的机会顺便给女朋友打胎的,而他们双方的家长还不知道此事。他俩都是沈阳人,又在同一个学校,因为寂寞,日久生情便同居了,同时也节省不少房费和伙食费。沈阳机场到了,在行李大厅,男孩子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接亲友是不允许到行李厅的,看来男孩家长在当地有些关系。一位领导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看样子是他父亲,将一束鲜花送给他,母亲与儿子拥抱流泪,然后是录像机不断变换角度,照相机不断闪光,后面的大概是什么姨、叔、姑、舅之类的亲人们一一握手拥抱,一帮人马前呼后拥走出大厅。我相信他们心目中的留学生形象一定同我当初的认知一样,才会安排这样隆重的欢迎式。
女孩在我前面,看着他们走远了。我想,她的心情与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吧!——心里酸酸的,哭不出来,也笑不起来。
二
我叫他老冷,是背后对他的爱称,每次见面出于尊重我总是叫他冷先生。
冷先生是70年代公派的出国留学生,原籍盘锦市,现已在德国生活30多年了。冷先生的太太也是中国人,夫妻二人现注册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咨询公司。
我是3年前认识冷先生的。我和朋友想在德国旅游,通过宾馆服务生介绍与冷先生相识,我们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发,他帮我们租一辆奔驰车,并当司机兼导游。我们为能在异国他乡得到同乡的帮助而感到欣慰,同时也为冷先生的热情而感动。
第二天,我们早早出发了。天刚放亮时我们就来到一个古老的大教堂去参观,他讲这座教堂的历史,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们在车中的闲聊更让我大开眼界,我对德国风俗的了解很多来源于他的口述。一路上走过的城市也是走马观花,大多是看过就忘。用中国人的眼光来看,欧洲人长得都差不多,建筑也差不多,我最感兴趣的城市是慕尼黑,因为慕尼黑的啤酒节中国人早有耳闻。老冷在车上侃侃而谈,他说见到过中国最高的×××领导人,×××省长请他回国做客,洽谈招商引资事宜,还与奔驰、宝马汽车公司有业务往来……我顿时觉得老冷形象在我心目中被放大,这样的大人物给自己开车我觉得有些脸红。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一瓶矿泉水送到老冷嘴边。
跑了一天,走过几个城市,慕尼黑终于到了。原计划去奥地利,因时间关系,只能在慕尼黑住一夜,第二天返回。我们来到一家酒馆,这个酒馆是旅游定点餐厅,当年希特勒在此演讲,如今让此酒馆的老板借着希特勒的名气把钱赚得钵满盂平。全世界的人都恨希特勒,这家老板不把希特勒当财神偷偷供奉起来才怪呢。因为有老冷这样的大人物鼓吹并陪同,我们也走进了希特勒曾经到过的地方。这酒馆真不错,都是拳头厚的木制长桌子。我们每人点了一大盘肘子烩土豆,这道菜风味独特,烂软如泥。我们刀叉齐下,不大功夫老冷风卷残云般将盘碗清理见底了,看来他真的饿了,我们也加快速度扫荡,片刻吃得精光。这是我吃的最好的一次西餐了,直到现在每当想起这顿晚餐,还总是口水满腮,发誓下次定去再尝。看来这家老板有自己的生意经并不全沾希特勒的光。
老冷带我们到一家宾馆,宾馆前台上放一小筐水果,老冷告诉我们:“这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他嘴里咬一个,手里又拿了两个,我们的矜持被他认为是胆小,随后也一人拿一个。回到房间我心里暗想,老冷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怎么还有那种贪小便宜的举动?
次日,我们选择从另一条路线返回,可以到斯图加特和纽伦堡。一路上和老冷混熟了无话不谈,我问他国家领导人接见他,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时,他只是说大使馆让他们拿着小旗在街道上欢迎的,警察林立哪能走到近前。省长邀请他确实去了,很多人他只是其中的一个,住在辽宁友谊宾馆,那是因为他开中介公司,想让他帮助招商引资。“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反正有人报销机票,白吃白喝,顺便探家。”
“那奔驰、宝马公司的关系呢?”我问。
他诡秘一笑说:“只要花钱,组团参观谁都可以,但要提前预约。”
“好哇,整个一大骗子。”我对他开玩笑。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没骗人,只是挣自己该挣的钱。”
老冷说得不错,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骗子,他也没坑害过谁,他只是为别人服务,拿自己的良心钱。
一个70年代的公派出国留学生,如果回国到现在也可能会成为一个著名的工程师或某一领域的杰出人才,而现在却成为我们的临时司机。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我感慨万分,一个留学生在外面混,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