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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

发表时间:2025/03/16 11:00:03  来源:安徽文学1104  作者:李丽娟  浏览次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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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说:人们之所以要回忆过去,并不是为了再一次承受,而是为了品尝。
  ——题记
  
  一直想说说春天。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正身处江南。此时的江南草长莺飞,油菜花黄,到了一年里最美好而繁茂的季节。这样的春景我已经看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从一丝风、一缕光里,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感受着春山绿水,像一片叶,融入江南春日。似乎生来如此,似乎这里才是我的故乡。
  其实不是。江南只是异乡,我的故乡在北方。它同江南风土相异。在那里,春天不是“袅晴丝,春如线,吹来闲庭院”般地缓步到来,而是“轰,轰”几声春雷后,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突然地由冬的萧瑟闯进春的繁茂。
  现在,我要叙说的正是20年前故乡的春。
  说说许久以前,脱掉棉衣,像剥了衣的春笋,站在树下,看表哥们爬上柳树,折断柳枝,做成柳笛,呜呜地吹响在翠绿里;再说说浩荡的春风,大片大片的麦田,当然还有桃花、芍药,天空飞过的归燕,或是暮春的阵阵落红。所有的,这些不曾被遗忘的,永远的春天物事。
  
  1.桃 花
  
  我看春天,先是桃花。植物里,桃树最体恤与温存——宜南宜北,宜庭宜野。只要桃花开了,春天便真的来了。
  故乡的果园不多,但每座村庄总是有桃树。春天时,农家的房前屋后,总有三两枝红肥绿瘦。乡人偏爱桃树的原因,是相信桃木有佑护之用,是震鬼辟邪的护“符”。每个孩童自懵懂之初,就伴着桃树做梦,枕头下面放着桃木刻的剑啊、刀啊、棒啊,被家人带着外出时,身上也插满桃枝,远远见去,仿如一个桃孩。
  故乡唯一一片桃林在距城十几公里的一个水库边上。每年花季,远远望去,招展成一片烟霞。
  晴朗的日子。四月,总是晴朗的日子。我与几个同学偷偷相约去看桃花。男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女孩子们坐在后座,说说笑笑,风似的向前赶。突然,不知哪个男孩子吼出一声: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恣意的快乐在空气中流淌。欢笑的间歇,有爱促狭的男生故意大声地问:某某,累不累?那正闷头骑车,沉浸在自己默默情谊里的男孩,与坐在后座如小鹿撞心的女孩,心里都正有一腔东西满满的,却说不出来,突然被惊醒,愕然环顾左右,不知所措。其他人则拖长了音调说:不累——男女即刻都羞红了脸。大家还没见桃花,倒都看见了花色。又一片大笑,飘散在春风里。
  待穿过阡度过陌,抵达桃林,只见春水方生,桃花灼灼。坐在花树下,风吹花飞,落红阵阵,落在每个人身上,也落在水里。桃花流水,窅然而去。恍惚如入无我之境,没有人语,没有杂声,只有远远的村庄里,荒鸡长鸣。这一刻,天清地明,万物宁静。眼看水流花落春去也,依旧春事烂漫无惆怅。只有快乐。那时我们年轻。青春如花般随处安放,没有忧伤。
  时隔多年,仍寻过那片桃林。却杳然无踪。只有一条崭新马路于脚下延伸,延伸到未可知的平芜。年少时的人、年少时的桃花,皆下落不明。
  似乎,当日花树下的美好,只是一场幻梦。花落,人也散。
  
  2.芍 药
  
  故乡的芍药,初放在四月。有红有白,丰腴端庄,一副正大仙容的模样。到了暮春,连畦接畛,一望无际,次第开放到五月。芍药花谢,夏天来到。
  在故乡,“芍药”二字只是她的学名,家乡人多称呼她“花子”。像父母亲朋私下里称呼自家女孩为“兰子”、“英子”一样,芍药是被唤作“花子”的邻家女孩。
  在典籍里,芍药又名将离。之所以别名将离,因相传古时,相爱男女离别之时,赠对方芍药。《诗经》里:“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但我的乡人并无如此风雅,即使在芍药花季,也无人驻足听花诰,他们要的是芍药的根,只待她芳龄五载,便折枝拔根,切得片片如雪,放入一个个药罐,芍药的今生便了尽。
  姥姥家的旁边有一大片芍药圃。圃中有一间小屋。幼时,我在姥姥家小住,常看见一个男孩子在屋中诵读,偶尔也拿着书在芍药地里来回踱步。他是邻家的伟,正准备高考。我经常去圃里掐芍药花苞。我总是喜欢掐许多花苞,放在玻璃瓶里等待它们开放。一次又去,看见一位姑娘坐在花丛间,静悄悄等着伟从小屋中出来。姑娘不漂亮,但眉眼干净,白皙,一种奇异的愉悦,像花一样华彩芬芳,笼罩了她的脸庞。姥姥说,她是伟的未婚妻,叫莲,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姑娘。伟家的成分高,莲不嫌弃。他们早早订了婚约。恢复高考后,伟想考大学,莲在等着他考上。
  上学后,我读到《红楼梦》里,曹雪芹以芍药来喻湘云,写她醉卧芍药裀,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脸满衣襟的红香乱散。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地围着……我想起了坐在芍药地里幸福的莲。
  后来,伟考上了苏州一所大学。对莲来说,苏州很远。苏州是天堂一样的地方。莲一直想去,但一直没成。在她钩好了结婚用的桌布、绣好了结婚用的枕套后,伟悔婚了。
  莲的家人把伟当成陈世美来痛骂。莲不做声,回到房间躺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照样起床炊饭,下地劳作。不久嫁去别的村庄,再无音信。
  自此,在我眼中,芍药的姓名真的就是将离。
  
  3.桐 花
  
  春天,过完四月,打开家门,桐花开在高高的树上,开得密密匝匝,挨挨挤挤。原本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紫,像邻家的那位姐姐,平日默不做声,不显山露水,忽然却在某天穿上了新衣裳。
  泡桐树,随处可见。田边路旁、房前屋后,栽下一棵苗,不用照管,三五年即可成材——用作女儿的嫁妆或者儿子建新房的梁椽。就像家里最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乡村有许多这样的孩子(我的表哥就自幼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照顾,一直与他的祖母,也就是我的姥姥生活在一起),父母忙于生计,它默默自顾自长成参天大树。父母倒是宽慰,但已不记得,桐花也有春天。
  所以,故乡的桐花,也如那寂涧中的辛夷,兀自开,兀自落。
  实际上,对它有兴趣的是孩子们。依稀记得,当年我与表哥站在树下,看那一树繁花。我说我要玩花,表哥就“噌、噌”地爬到树上,随手掰断几杆花枝,抛给站在地下仰头张望的我。我把花朵从花蒂上摘下来,吮吸“喇叭”口的花蜜,然后再用草一朵朵地串起来,做成花环,像簇簇紫霞,顶在头上到处招摇。离了树的桐花,失去水分的滋养,锈迹斑斑,很快蔫枯,被随手扔掉了。
  春夜,躺在被窝里,窗前“噗”的一声轻响,表哥说:桐花落了。花落后,泡桐长出一树手掌一样的叶,渐渐蓊郁,夏天就不远了。
  
  4.荠 菜
  
  荠菜初时是一种野菜,踪迹遍布大江南北,出现在各地的春天里。现今,与其他菜蔬一起被大棚种植,已经是时蔬了。
  当荠菜还生长在田间垄头的时候,是一种紧贴地面的草本植物。每年东风一起,春还在踟躇徘徊,隐隐不发时,荠菜已经破土而出,散发出初春的味道。挖野菜的人,就可以在某个午后,挎着篮子去踏青挑菜了。
  我去挖荠菜,都是与母亲一起去。当日的母亲穿着薄棉衣,梳着两条辫子,身影窈窕。她,那时尚年轻。东风且凛,燕子还没回,我们一大一小走在旷野里,像两枚早发的树叶,在早春的阳光下飘荡。田野已经有春的青气,荠菜与野草星星点点从裸露的闲地上冒出来,怯怯地。母亲弯下腰专注地辨认寻找,一棵又一棵。我跟在后面也装模作样地挖菜。实际是把所有的绿色都拔到了篮子里。
  等篮子渐满时,母亲坐在地头择菜。地头的白杨萌出嫩嫩的芽。夕阳照在母亲身上,她的眼里慢慢有了暖意,甚至露出了微笑。是的,久违的笑。这是记忆里,母亲美丽的瞬间。而其他时间,母亲是灰色的,暗淡的,经常偷偷地流泪——她的婚姻生活像漫长的冬季,萧瑟、枯寒。母亲忍耐着忍耐着,似乎已经到了极限。那时,我还小,安慰不了母亲什么。抚慰母亲的是春天的气息。她在寻找荠菜时,就像在寻找希望,寻找坚持下去的力量。
  
  坪野广阔,风物浩荡,所有的恩怨,忧伤,艰辛,都可暂时放在身后。早春的野菜,让春和景明,人世悠长。
  多年后,回去过春节,连吃了几日母亲做的菜。临走前两天,父亲问:还要吃什么?我想想说:荠菜饺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母亲与父亲并肩走出家门,走向郊外——一起去挖荠菜。望着两个渐老的背影,霎时,我竟有落泪的感觉。
  
  5.燕 子
  
  燕子是北方最常见的候鸟。春日的某一天,清晨或者傍晚,炊烟正袅袅生起,盘旋。庭院里玩耍的孩童偶一抬头看见了燕子停在屋檐,会惊喜地大叫:燕子回来了,小燕子回来了!于是一家人都会直身辨认,是否是去年的旧邻。实际上,不管是否相识,他们都会认定,这两只飞越了高山、江河、平原,自南方以南,一直飞到他家廊前的燕,就是去年住在他家房梁的那两只。它们的巢依然安在,它们没有忘记他们,他们也没有忘记它们。
  春天的第一份温情,真的是燕子的尾巴裁出来的。
  姥姥家的堂屋里年年都有燕子飞临,它们轻捷伶俐,日日忙着飞进飞出,衔来泥和草茎翻新旧巢,或者另砌新屋。安居后,开始生儿育女。一般是母燕孵蛋,雄燕觅食。小燕破壳后,啁啁啾啾,站在窝口,盼望父母的身影,与嗷嗷待食的婴儿无异。每到此时,姥姥都心疼地抱怨那对父母怎么还没找到虫子。待到雌燕或着雄燕衔食飞回后,小燕一边吃着美味,一边听母亲喃喃教语,父亲则在旁用嘴为它们刷毛。一家人熙熙而乐,与人类无异。
  姥姥住的是老屋,门楣上写着六畜兴旺、丁口平安。春天的流光从窗棂照进来,一缕缕浅黄漂浮在墙壁与家具上,光里包裹的微尘婆娑起舞。屋内,气息温慈,春意盎然。姥姥在这屋里,结婚、生育、缝衣、炊饭。正是《朱子家训》里的贤妇,黎明即起,洒扫庭院。与姥爷男耕女织,度过寒暑冬夏。姥爷在六零年饿死后,她一人守着这屋,养六个儿女,依旧守分安命,顺时听天,隐忍艰难地度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她的饭碗里永远是锅底的那最后一勺。时日艰辛,但她仍能从梁上燕子一家那里获得盈趣。她时常与它们话说家常,叨叨一些琐碎,看那小燕子如何成长,如同看着自己的儿女。
  在燕子一家秋去春来的迁徙中,姥姥也一年年老去。这么些年,因为姥姥的确信,我们也一直都认为,每年如约归来的燕子,仍是前一年与我们相守的它们。
  后来姥姥去世,老屋被扒——舅舅在原址盖上了新楼。与其他人家一样,新楼富丽堂皇,窗明几净,可再没见到燕子做窝。
  现在,北飞的燕子越来越少了。不知它们是去了地球以外,还是死于农药。
  
  6.农 事
  
  在二十年前,或者更早一些,春天是在农人的耕耘中,一步步走向深处的。
  关于农事,我并不了解,但我的记忆里,一步跨出城外,田野上,总有农人劳作的身影。他们翻地、播种、施肥、育苗、植树、嫁接、插秧,把每一寸裸露的土地都插上绿色。一日春耕十日粮,十日春耕谷满仓。在这样的谚语教育里,他们挥舞着农具时,满怀喜悦、满怀期待,四季的丰稔,一家的温饱,都在这些树里、苗里。彼时,天高地厚,春阳融融,微风带着清新、淡雅的泥土气息在空气中荡漾;燕子在电线上,齐齐站成一排,啁啁啾啾;桐花飘摇,簌簌清香细。他们直起身,看看白杨、青柳、村郭、绿色的原野,一切都稳妥,勃勃有序,又弯下身继续耕种。偶尔,坐在地头,抽支烟,休息片刻,与邻人话些家常,预测收成,比比谁家的麦长势好。布谷鸟在树间不住催促:布谷,布谷。于是,又心慌急迫起来,灭了烟,奔进自家的田地继续垦春。
  不多时,夕阳撒满大地,鸟儿归巢。杨青,柳翠。村郭飘起炊烟。
  
  7.麦 田
  
  北方不栽稻。我的家乡种的是冬小麦,要在秋末犁地、播种、施肥,然后,等麦苗青青,覆盖大地,冬就来了。在冬日里,那些看似柔嫩的麦苗,经历风霜雨雪,渐渐委顿,了无生机。但只要一场春雨,便迅速萌动、返青,随风窜长,不几日就会形成麦浪。
  只有站在春天的麦田里,你才知道什么是春深如海;才看到,《诗经》里描绘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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