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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向已知的旅程

发表时间:2025/03/16 10:58:56  来源:安徽文学1104  作者:周小影  浏览次数: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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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十七岁那年,离家出走。
  黑夜背着包一路狂奔。世界到处都是脚步的回声。那声音飞射出去,撞到墙,又从四面八方弹回来。
  二十二岁那年,在长途车上遇到一个男孩。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对我说。
  我把头默默转向窗外,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有一次临走,晚上做梦,梦见一位青年军官。第二天扯了四个大包上飞机。一旁坐的是一位青年军官。下飞机时他拎着我另外三个大包,一直把我送上车。
  某年冬天在火车上遇到一家三口。年轻夫妇带着四五岁的小女孩。
  女孩一直在唱歌,好听极了,忍不住夸她。她羞涩地扯下帽子,露出光头。想起自己小时候头发也是出奇地少,就逗她。但那孩子忽然就不再理我。
  入夜在熄灯的车厢里,她妈妈说,孩子因为化疗,头发全没了。这次去,是为了动第二次手术,把右眼球摘了,我宁愿她只有一只眼睛,也不想她没了。
  后来女人又说了很多,一直很平静。一旁的丈夫也不插言,面无表情。那所医院里,小女孩的病还算轻的,比我们惨的太多了,她说。
  在一摇一晃的卧铺火车上过夜,我通常会睡得格外沉。那天晚上失眠。车外的光影一格一格浮显在车厢,又一格一格消失进无尽的黑暗里。
  轰隆轰隆中,有人来到这世界。有人默默消失。
  有人在行走。有人在等候。
  想起一位高大的退役运动员。如果正性能量这个词可以成立,那他浑身满是正性能量。每天早晨他会到山上的水库里游泳,雷打不动。冬天怎么办,我问。把冰砸开,但是很厚,这么厚。他挥着大手比划着。其实岸上才冷,水里暖和。他说,做了几个姿势。
  我想象那个场景。他浑身红通通地爬上冰面,哈着热气。
  他呼啦站起来,因为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一直跟了过去。回来对我说,有了儿子以后,他一直想要个女儿。看看明年政策会不会变,我老婆说了,过了四十就不给我生了。他认真地说。
  运动员下车后,邻座换成了一位神学院的教授。安静得几乎木讷。一板一眼和我讨论心理学。他谈到倾听,但对共情不以为然。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站在他的世界之外,心无杂念。有些人见过,不过是见过。
  最近一次,遇到一位青年医生。前半小时,我在听他说。后来,他在听我说。
  我猜出了他的烦恼。
  你的话太有份量,他说。
  后来他站起来,走到车厢连接处,过了好久才回来。我需要反刍,他很认真地对我说。
  最离谱的,是我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并把他带回来。他成了我的长期病人。
  他应该痊愈了吧,我想。
  也许还没有。再等等。也许痊愈与否并不重要。
  生命的意义也许就在于迎接意外。但前提是,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的他,被生命赐予了一位最好的倾听者。
  但又带给他别的什么。
  对于我,也是如此。
  谁是病人,谁又不是呢。
  
  二
  
  站在这位教授面前,忽然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场。他的年龄并不大,但像严慈俱甚的老虎,蹲坐在前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低头。
  能辗转找到他,这么近地面对着,已属奇迹。
  前一天的晚上,我和弟弟竟然因为高速公路罕见的匪夷所思的堵车,在车上过了一夜。早晨匆匆洗漱之后,穿上认为最得体的裙子,就赶来了。
  我嗫嚅着,告诉他我的遭遇。见你一面不太容易。我说的是真的。
  给他看了我的书稿,但那个愿望很难开口。几近奢求。
  我低下头不看着他,想自己的这些事,喃喃说出来。语速很快,因为不能克制的慌张。还有突如其来的把握不住的超重的真实感。真实到我感觉一切如此不真实。
  四月的时候,我完成了这本书。写它的过程,几乎是自救。每天冥想。每天张开所有的毛孔,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每天剥离一些现实与过往的历史,检视所有发生在生命里的必然和偶然。努力看清自己心灵每一条来龙去脉。
  写作的过程中,我用他的技术解剖自己,明晰心理现实和人格。
  我实在喜欢他的技术。我将在下一部书里,再一次用上它。写的是别人的故事,但最大的受益者是我自己。自知者明,我对他说。
  我想用浅显实用的办法去帮助别人,而你的技术几乎是普世的、本质的。它具有很多的可能性,可以很好地与别的理论相整合。
  我不看着他。走廊的尽头有扇很大的窗。我直直地看着。窗外有什么,根本不清楚。只要不看着他,我还可以说说自己的话,在心里想了很久的话。
  而有些人,他们那些玄妙的理论其实并不能帮人解决现实的困扰。我不想这样。我要尽可能朴素、本质、通俗易懂。我絮絮叨叨地解释。
  我帮你写序吧,他突然说。我愣在那里,血涌上头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笑着看我,对我的惊讶毫不惊讶。俯视着我。他的确身形很高大。
  他看穿了我的怯懦、自卑,以及为了掩饰自卑的我的自大。
  后来狂喜的我在大街上一通乱跑。
  后来太阳忽然变得亮汪汪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这个世界是透明的了。
  这个巨大的城市我曾经生活了四个月。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被吞噬。在这一刻,我知道了那感觉名叫包容。
  不包容的,原来是我。
  
  三
  
  整个四月都在闭关,日子过得像是修行。我和自己在一起。和自己纷繁杂乱的思绪与感觉在一起。像一尾鱼,警觉地寻找方向。躲避激流与暗礁。躲避内心巨大的不安与焦虑。每一天清晨醒来,都对自己说:下一秒,你一定能迎来全新的巨大有力的宁静。
  三十五岁这年,人生有了新的定义:看清自己。在此之前,似乎只做了一件事:突围。反复地突围。从各种形而上与僵硬的现实夹缝中突围。只为抵达柔软的个人彼岸。我幻想在那里,与一切成永恒的对照。
  我笃信所有文明的背后都藏有原始天然的美,这个幻觉成为走下去的最大支撑。疯狂地信赖直觉,更是对抗中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
  四月,因闭关重获得独立与冷静。让自己重新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完整的自己。我将各种信息混杂在一起,创造自己的体系花园。我与我思我想我喜我忧在一起,看一朵朵精神之花朵升起又凋谢。看自己临水照影。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新的世界。
  
  四
  
  平静有序的生活表面之下,永远涌动着难以想象的暗流。人性是广袤的,也是复杂的,充满着难以想象的细节。无止境的善与恶的细节。
  一位老人死去。家人平静地送别。
  老人十多年前执意与妻子离婚,带着一些钱独自离开。不到几年花光了所有积蓄。花在了离家不远的烟花柳巷。老人因此得病。老妻与儿女不计前嫌,再度接纳老人。刚回家不久的老人痴呆了。这样过了四年,老人死去了。葬礼上没人嚎啕大哭。没人质疑家人的平静。你这辈子不容易啊。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安慰老人的妻子。
  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妻子年轻时曾经出轨,被老人撞见。老人什么也没说,忍耐下来,没对任何人提过。但这忍耐是毒素,一点点吞噬了老人。等孩子大了,毒,终于发作。老人离婚嫖娼。以毒攻毒。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受害者下一秒就成了凶手。反之也是一样。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
  不要相信求助者说了什么,记得毕希名教授曾经这样说。
  当他们开始说自己的故事,说的都是自己认可的那部分。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描述事实。都跳不过自己的认知。跳不过自己的人格构成。跳不过每一个细节背后的善与恶。模糊的没有界限的巨大的善与恶。
  当我在听这些故事,只有远距离地俯瞰,尽我所能地俯瞰。有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说谎。但句句都是谎言。
  遇到一个小男孩,十岁,不分场合暴露阴茎。妈妈在电话那头焦躁慌乱。直觉让我去他家里,那里是第一现场。我要张开毛孔,感受男孩所感受的那些东西。果然。一切不出所料。给这么小的孩子浅催眠并意象对话,本来心里没底。一切几乎是即兴。还是直觉起了作用。当孩子从重重迷雾中睁开眼睛,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苍老”。
  
  当大人像孩子的时候,孩子自己就长成了大人。
  那个孩子至今没有复发。但还是要观察,我对他妈妈说。因为意象里有些图像让我心惊。需要我帮助,就及时联系。我说。但其实最需要咨询的,是那个年轻的母亲。那个孩子的问题不仅仅是行为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是我已明白,当我伸手帮助他人和他人主动伸手向我求助,呈现的结果完全不同。
  一位大学生爱上了自己的母亲。在这世上,再没有像我妈妈这样爱我的女人。他言之凿凿。我眯着眼睛看他。他没有错。他说的是实话。如果这个念头没有给他带来困扰,那么他完全可以这样活着。我好奇的是那位母亲,她是怎样的人呢?
  一个男人固执地爱上了一个女人,认为她是自己的女神。在他的爱情观里,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包括从家庭出走。但问题是她并不爱他。谁都没有错。他可以藏好对她的爱,继续和妻子生活下去。哪怕这爱,是幻觉。
  我们怎么能轻易判定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呢?这面是真的。那面,同样是真的。
  人生不是黑白色。人生是暧昧的没有边界的灰色。
  那些相伴到老的男女,漫长的岁月里,经历过怎样的惊心动魄?
  每一个人生里的每一个偶然,背后都是必然。大到我们的决定、选择,小到遗忘、口误,每一个行为背后,都藏有一个动机。只是大多时候,这些动机深藏于潜意识,我们浑然不知。我们被自己骗了。
  人,有时像一粒粒种子,无论在风中怎样兜兜转转,总会落到某处,生根、发芽,悄然生长。
  一切自有定数。
  
  五
  
  关于死亡,在叔本华的哲学思考里是人生“绝对虚无”的根源,而在海德格尔表述中“为死而在”,死亡转化成了人生意义的源头,在死亡之前,完成人生最大的可能性无疑是非常有意义的——这是一位年轻画家书稿中的一段。
  我们在行动,就意味着我们活着。并将随着行动的延续,存在下去。
  也许要对自己内部与外部做全然的觉察。无论外部怎样变化,内部宁静而强有力的控制是必要的。前进需要适度的焦虑与浮躁,但内里的那根芯子是清醒的。无论白天和黑夜。甚至是警觉的。
  “我”的完成,不是迅疾的一闪念、一段话,而是扎扎实实的行动。有策略的行动。从潜行到突袭,每一个细胞都是绝对安静的,警觉的。
  苦难与破败是人生常态。所以,要有直面它们的决心。不粉饰,不矫饰。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六
  
  或许,每一次偶遇也都是必然。就像四月时,我做好准备,从清明宁静的自我世界里走出,进入了纷扰忙乱的现实。
  于是,另一段生命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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