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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无声

发表时间:2025/06/14 11:28:55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208  作者:魏玉栋  浏览次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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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很重,缘于他的木讷寡言。母亲因事抱怨他时,他总是一脸平静地听着一声不吭。我赞成他的沉默,即使不为他争辩,也在心里腹诽母亲的唠叨。我总认为,父亲是对的。

父亲的职业是“银匠”。他做活儿时,先烧旺炭火,拉响风箱,把碎旧银子放在钵儿里边化成红彤彤的汁儿,再把银汁儿倒进模具里铸成银锭,算是完成了一个流程。接着,他一边考虑做什么物件儿,一边拿出他那刻有花纹和文字的铜制水烟袋抽烟,呼噜噜呼噜噜,很享受的样子。烟抽完了,脑子里也规划好了,父亲就开始工作。

他把银锭放在砧子上,用锤子砸成均匀的银片儿或长条。那是需要耐心的。他不紧不慢一锤又一锤地砸,叮当、叮当,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砸出的银片儿再放入模子里,敲出十八罗汉的模样或敲成蜜蜂、蝴蝶、蝉的样子,那上边的眼睛、眉毛、胡须及每一条纹路,都是一点儿一划儿慢慢雕刻出来的。砸成的银条可以穿进模孔里再拉出来,通过大小不一的孔就成了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银棍儿,银棍儿可以弯曲,做成手镯或银项圈。

刚做出的饰品是灰黑色的,父亲用铜丝刷子、皂角反复刷洗,它就成了雪白的首饰。首饰可以换得钱、粮食或碎旧银子。那年头,日寇横行,兵荒马乱,生意难做,父亲用他的手艺艰难地支撑着全家的生活。

父亲不爱多言,即使儿女做错了事情,他也不会训斥、责骂。

有一年春节,外村的高跷队要来演出,母亲早早地为我换好了新的棉衣棉裤,给我戴上新做的风帽,风帽上缀着银制的十八罗汉,脖子上戴了有“长命百岁”银锁的项圈,一听见远处的锣鼓声,就飞也似的朝村外跑。我只顾仰脸看化了装的演员,一不小心从小石桥上踩空掉到沟里。被父亲拉出时,我沾了一头的青苔,衣服也湿了。

父亲二话不说,背起我赶回家,脱掉我身上的湿衣服让我钻进被窝,他烧起一堆炭火为我烤衣服。等母亲看完演出回到家,我的湿衣服已经烤干,风帽也整理好了。母亲知道了原委,非常生气地要打我,被父亲拦住了。在昏暗的豆油灯光里,我看到父亲背上的衣服是湿的,还有着泥点斑斑。那一次,我虽然没能看到精彩的演出,却深深地体会到了父爱的宽厚和温暖。很想伏在父亲的怀里哭一场。

抗战胜利的第二年,父亲决定送我读书。他去武功小学为我报了名并领回了课本。

上学要自带课桌,因为家里的抽屉桌和饭桌都很笨重,他便开始自己动手做木桌。做惯银匠活儿的父亲当起了木匠,有些笨拙的拿着钢锯、凿子、斧头,忙活了两天,做成了一张简易的课桌。他扛着桌子把我送进了教室。

等到村中有了小学时,我们家的生活陷入困境,父亲做出的银货几乎无人问津,仅有的几亩地产量很低,打的粮食难以糊口。我想上学也不敢吭声,就偷偷地跟随邻家的小朋友去学校,和她同用一张桌,同读一本书,她写过的小字本我写上大字,她用过的大字本我见缝插针地填上小字。不久,父亲知道了,我等着挨训。可是,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破旧的纸币,抖抖地递给我,让我第二天去县城买书。

父亲从此失去了他的铜制水烟袋,我可以想象出,父亲是如何忍着烟瘾把他心爱的水烟袋换成了几张破旧的纸币。那种无奈和不舍换成对女儿学业的支持,也是需要勇气和决断的呀!

上初中时,父亲挑着被子和衣物用品,走了三十里土路把我送到学校,把他身上仅有的一点钱递给我后,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那时上学允许申请助学金,可是比我更困难的学生大有人在,我实在不好意思张口。回家跟父亲商量,他说,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父亲让母亲挎着篮子走村串户,把家里存放的银首饰卖掉换点钱给我上学。母亲很不情愿,她本打算珍藏点首饰以后给女儿做嫁妆的,却不得不以低廉的价格出售。她拗不过父亲,心痛不已,一个劲儿地叹息,可惜呀可惜!把父亲做成的首饰仨核桃俩枣地全卖光时,她伤心地哭了,嘴里念叨着,怪不得说卖鞋老婆赤脚走,真是一点儿不假!咱这银匠家里连一个银疙瘩儿也没有了哇!最后,只剩下母亲胸前戴着的一个银针扎儿了。

“针扎儿”既是农村妇女的实用物件儿,又是装饰品。一般有大拇指大小,多为铜或银制品,里边塞有头发,头发里插入做针线用的钢针,那些大小不一的针在头发的保护下据说不容易生锈,取用时又很方便。

母亲的银质针扎儿像一只鸣叫的蝉,用红丝线吊着挂在衣服大襟儿的扣子上,在胸前摆来摆去,很是惹眼。母亲是做针线活儿的能手,针扎儿又是父亲为她精心制作的,她自然十分珍惜。可是,父亲去山里拾柴火,走到一个叫做苏林的地方歇脚,和一个熟人拉家常,竟然答应把母亲的银针扎儿卖掉,还预先收了人家的钱。

这件事引发了父母的矛盾,差一点儿打起来。父亲认为,金银首饰再好,当不了饭吃挡不住饥寒,放在家里没用,只有变成钱才能支持闺女读书。

最后还是母亲妥协了。卖针扎儿的钱,变成了我脚上的毛线袜子。上小学时,我的脚年年冬天生冻疮,痛苦不堪。进初中后自从有了毛线袜子,无论冬天多冷,我的脚再也没有生过冻疮。

等我读完初中,父亲连做银匠活儿的工具都卖掉了。他彻底告别了银匠生涯,五十好几的人,重新学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其辛勤困苦自不待言。

我高中毕业时,国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天灾人祸,人们普遍营养不良,父亲也得了很严重的浮肿病,两条腿肿得几乎不能走路。为了挣工分,父亲还是坚持着为生产队看瓜园。队里分给的小甜瓜他舍不得吃,换成分分角角的钱积攒起来,给我做上大学的路费。拿到钱的那一刻,我真想跪在父亲面前说一声“对不起,谢谢。”可是,我除了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工作之后,我工资不高,拖家带口负担沉重,又让母亲为我带孩子,使父母分居两处,天各一方。父亲从来没有向我提出过一分钱的要求,没有诉说过自己的困难和疾病。父亲去世时,由于通讯、交通极为不便,等我赶到家时,父亲的丧事已处理完毕。没能最后看他一眼,是我今生的遗憾!

回想起来,父亲这一生从来没有说过关心或鼓励儿女的话,但他那近乎卑微的无声的父爱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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