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当年考学路
新中国刚成立的1950年,胶东半岛中等学校很少,当年年底我在乳山老家白沙滩完小毕业后,正在不知何去何从时,学校大门走廊里,贴出一张油印的《山东省立莱阳师范初师部招生简章》,一下子激活了我们这些少男少女的心。
招考的时间是1951年1月26日(古历腊月二十日),可莱阳城在哪里,有多远,大家都很模糊。幸亏我们的自然老师张荫亭,曾到过莱阳城,他有两个女儿和我们同班,支持我们去应试,给我们开了路引,画了路线。当时毕业证还未发下,学校给我们出了证明,家长给我们烙好了一路食用的干粮,做好了应试前的各项准备。
腊月十七日(阳历1月23日)农村年味已经很浓。杀鸡、宰羊、赶花花集,一派节日气氛。就是在这一天,我们一行6人的考学队伍,开始集合出发了。我村离白沙滩完小3里路,除我,还有同学于洪战,在白沙滩又约上了陈吉评、刘京元,向西再走3里是六村屯,又约上刘云兴,走出约10里路,就是我们的自然老师张荫亭的村子,老师的大女儿张惠芳也随我们同往。那天虽然起了早,但集合起这6人的队伍,已经日上三竿了。
据计算,我们到莱阳城是260里,紧走三天赶到,才可以不误考期。在10里地以内,我们走走停停,倒未觉累,但走出30里,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十多岁孩童,都有些“草鸡”了,只好坐下来,边休息、边吃午饭了。记得过了乳山河,向老乡问路,听口音已经变味,说拿东西不叫“拿”,而叫“撼”,油然便有身到异乡之感。
第一天我们只走了60里路,宿在管村,一打听还属乳山地,管村正当大道口,一百多户人家,临街的一个门楼旁飘着一面小红旗,说明这是一家旅店,所谓旅店就是在三间通房里有一盘大炕,能睡五六个人,正好容纳了我们5个男生,张惠芳同学随旅店老板的女儿到里院去睡。晚饭与他们全家在一张小矮桌上吃,每人一碗豇豆汤,干粮吃各人带的,咸菜两碟随便吃。
第二天清早,披星戴月上路,家长教给我们如何根据星月的位置判断时辰,夜里走路,倒不觉得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天还不亮,只见靠嘴边的围巾结满了冰珠,要休息还怕太冷,只能两人背对背地坐着,以便取暖。第二天走了100多里,宿在海阳县小纪村,这个旅店大多了,但仍是睡大炕,不过有单独的女客房。吃饭也不随老板吃家常饭。第三天照常是起早赶路,虽然头天的疲惫还没有消尽,但谁心里都明白,最后一天不容耽搁,不然就赶不上考期,这天很快进入莱阳地面,打听离莱阳城还有多远,成了我们的口头语,走一段就要问一次,虽然越走越近,还是觉得是那么遥远。两腿好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不想再迈。天渐渐灰暗,灯光开始在远处闪烁,我们终于进了莱阳城,虽然看不出城市的繁华,但房子比较拥挤,有了较长的街道,我们打听着进入了文化路,第一次看到了电灯,尤其莱阳师范门口的大圆球式灯泡,十分引人注目,但当我们被接待的同学引入麦秧铺地的宿舍时,我一头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当我一觉醒来时,方知比我长一岁,个子却比我高一头的刘京元去排队报名到8点多,才给我们领出准考证,我是1374号,不知有无室内考场,我们报名晚的全在大院里参考,共考国语、算术、自然三科,国语、自然试题已全然不记,只记得有一道算术题是计算一个篮球场的面积,但我不知篮球场是何物,计算时颇觉生疏。
当天考试结束,本地考生回了家,外地考生各自回到宿舍等消息。
第二天早晨(腊月二十一日)校前广场上看榜者,人山人海,录取榜张贴在一处房屋的山墙上。在当年共录取120名中,刘云兴、刘京元和我被录取,其他3位同学落榜。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尤其张惠芳同学,一个女孩子,只身跟我们一路折腾,我们更为她惋惜。看完榜,我们顺原路回家,一直到腊月二十三日(1月29日)回家吃上小年的饺子。
第二年正月,我们3人顺着考学路返校就读。当年春,乳山一中创建并招生,落榜的3个同学都榜上有名,后来我们莱师毕业的3人都以教学为生,从小学教到中学。陈吉评、于洪战两位同学,1952年从乳山一中参加了军干校,当了军官,只有张惠芳同学不知去向。如今我们都退休进入古稀之年。刘京元、刘云兴和我分别在烟台、乳山和栖霞安度晚年;陈吉评终生为军,以副师级退养在北京昌平军休所;于洪战以营级转业到烟台交通系统,只有张惠芳还是当年那少女的影子留在我们的记忆中,不知现处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