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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故乡

发表时间:2025/06/14 11:20:29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208  作者:张海霞  浏览次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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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故乡的遗址上,风呼啦呼啦地嘶叫着,丹江的浪涛一次一次地拍击,直直地冲击我的心波。我孤独地坐在岸边,听涛声,听夜的呼声,听心灵的挣扎声!

自从迁移到新居的那天起,就听不到丹江的吆喝声了,往日亲切的丹江号子、淅川方言日渐减少,越来越远。方言成了心底的痛,这种痛日日挤压,满满的,满得心都盛不下了。每日每时每刻,都特别渴望嘴里蹦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土腥味,带着含糊不清的方言。可熟悉的,全陌生了。

日子成了生活,生活成了质量,质量成了时尚。一系列的变化,牵制着嗅觉,嘴巴被岁月改革了。风化得没有味道,我想了,我牵挂的、担心的应该还有很多、很多,丹江包含在其中。

故乡有条河,这条河的历史与中国文化一样源远流长。我查过中国地图,尽管,看到的只是一个蓝盈盈的“点”。但如果把这个“点”放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便成了流淌的血液。丹江儿女便又起程。一脉血液总是要流淌,这些,是丹江的使命,也是丹江儿女的使命。

今天,为了更好地服务“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我们要接轨祖辈的步伐,像候鸟一样,带着美好的心愿和祝福迁徙到他乡。

2011年。村子忽然紧张起来,连那些平日悠闲的牛羊、鸡鸭也骚动起来。裹着小脚的祖母时不时地探望,生怕丹江的水一下子流进老屋的墙体。望着一顷碧水,我第一次领悟到“背井离乡”的真正含义。

老屋的家具,越发的陈旧,嘴,轻轻一吹,灰,四下里飞。

村子里来了货郎,没有旧时拨浪鼓的摇晃。来的,是一辆辆卡车。他们挨家挨户地问,有旧家具吗?他们的声音很大,普通话标准,样子也精神,红光满面。印象中,货郎的猥琐和卑微忽然变成了尘埃,不见了。其实,旧家具就摆在门口,断了撑的旧窗户,看着让人心烦。多少年了,它们窝屈在老屋的墙上,没有明亮亮的玻璃陪衬,黑糊糊的几根棍子撑着,罩着它们的是薄薄的一层塑料薄膜。

借助马灯,老屋便有了亮光,一闪一闪的灯芯,那种明,可以温暖整间的房子,窗子上的雕花,似乎也隐约可见。

我突然觉得带着铜锁洞的大立柜,很矮,矮得像侏儒。这种感觉一经入脑,便痛苦不堪。这可是祖母的陪嫁,黑漆虽然剥落,可风韵还在,譬如那种气度,那种温存,和祖母的爱一样,开开关关,为了儿孙。打开后,还有樟脑的味道。

大立柜的铜锁没有了,只有两个空洞。早已听说,那是“文革”时,“革命小将”的杰作,因为找不到更多的金银首饰,他们就拔掉了铜锁和铜锁鼻,以此交公。可惜了大立柜,再也无法匹配到更合适的锁,带着两个圆圆的空洞,走进新世纪。

这些原本要扔掉的东西,竟然有人要花钱来买。村人捂着嘴偷笑,觉得这些人真傻,拿着大票子买一堆旧货。村人暗暗揣算旧家具能卖多少钱,是否够买一台新电脑,或者一台液晶电视也行。

旧家具不少,一件一件地摆在门口,他们就像即将服刑的囚犯,接受着最后的验身,审核。窗子,三百一个。大椅子五百一只。大立柜一千。老床,两千。其他的细小物件,一一作价。年轻人吐口唾沫,用手指抹抹,一张一张地数着票子,欢喜得很。祖母屈蹲着身子,挨个摸摸家具,眼里都是不舍。

老屋旁边的碾盘,两扇,一大一小,合在一起。依稀的记忆里,能看到瘦弱的驴子,被蒙着眼睛,一圈圈地转动。母亲拿着刷子,不停地在刷着什么,还有,一颗颗泡得发胀的黄豆,滚落在碾盘中间的孔里。然后,流出白浆浆的东西。

年轻人开始感觉,老屋浑身是宝,不是吗?连碾盘、石磙、坨子,这些玩意都值钱了,还有啥,不能卖呢?

“板凳歪歪,娃娃是奶奶的小乖乖,乖乖长大了,莫把奶奶忘下了。”我们这些个孩子,放在祖母的脚脖子上摇晃着,一天天地长大。

母亲接力棒似的,接过祖母的歌谣。她唱:“筛筛,啰啰,舅舅来了吃啥饭,打鸡蛋,烙油旋,不吃不吃两大碗。”最后的节奏快起来,因为身体的节奏,我们随着母亲的节奏晃动,咯咯地大笑起来。因为笑,母亲便接着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她接着唱:“蚂蚁翘(小喜鹊),一爬长(尾巴长),接个媳妇忘了娘。”母亲唱过,便会挨个问兄长,长大了,接了老婆(娶了媳妇)会忘了娘吗?

兄长们咬着牙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

母亲又说:“要是老婆不让你们养娘咋办。”

兄长们便又狠狠地说:“揍她。”

母亲搂着他的儿子们,柔柔地说:“接来老婆是亲热的,不是打的。娃儿们要记得哦!”

村子里的歌谣,我们那个年代的娃娃几乎都听过,老人们年复一年地哼着。丹江的河水,缓缓的配乐,一代又一代的丹江儿女,在土坯墙的老屋里,欢快地成长。

而今,故乡消逝了。

房屋倒了,剩下的只有树。

记得某部韩剧里有一句台词:“女主角的心愿是做一棵树,因为树只能生长在一个地方,可以静止不动地守护着她的爱!”

可如今,静止不动的树,也准备和村子一起搬迁了,整体的。乡亲们挖的挖,锯的锯,没有长成材的小树连根拔起,准备移到他乡继续长,说是留个念想。

碗口粗的杨树被锯成一截一截,然后装进大汽车,被运到远方。乡亲们不知道,一截一截的杨树究竟能做什么用。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捏在手里的钞票。

离开了丹江的水,我和我的乡亲们都知道,想要汲取丹江的豪迈和粗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丹江水的滋润,我们的口音也会随之慢慢变化,就像候鸟,也像进化。

杨树一棵一棵地轰然倒下。祖母的心被惊得哆哆嗦嗦,她终于按捺不住情绪,抱着脚脖子坐在老屋的遗址上号啕大哭。掏空的村子,掏空的土地,掏空的心脏,所有的一切都空了。

我分明听到了故乡的嘶喊,那种消逝的呐喊。骨骼嗞嗞地响,血脉膨胀地诉说一段历史,却被历史掩埋。

故乡是厚重的,是蕴藏着文化的,是任何典籍都不能说清楚的。

这些,这些,丹江的水可以作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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