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罐茶里的温馨
孩提时代,我几乎是浸泡在奶奶的罐罐茶里的。
奶奶喝的是炒茶。先把少许清油倒进茶罐,待冒着青烟时,放进半把核桃面,用勺子挖入几勺面粉,随着火焰对茶罐的舔舐,面逐渐转为淡黄色,再加入一撮茶叶,再用细火熬上一小会儿,当茶和油的香味浓郁扑鼻时,注入开水,随着“吱吱”的煮沸声,一杯煮好的罐罐茶就诞生了。这杯茶,是奶奶、母亲以及我的“早餐奶”。每天清早,奶奶的罐罐茶都把我从窝里的催促起来。脸还没洗,就有烤得脆生生的馍馍、热气腾腾的罐罐茶等着。只有馍馍吃饱、炒茶喝足,才回味似的咂着嘴慢腾腾地去学校。放学回家,仍有一杯罐罐茶等着,为我抵御风寒或充盈咕咕饥肠。在上小学的每一天,我都从中汲取了太多的温馨。有时奶奶忙于别的事情,没有喝上罐罐茶,整天像缺着什么似的。其实,奶奶的罐罐茶里,简直是个“宝库”。黄豆、豌豆快熟了,我是从奶奶的茶罐里得到消息的;烧土豆、烤山芋的香味,也是从煨着茶罐的火盆旁闻到的;香喷喷的油饼,冒着热气的米汤,弥散着香气的食物,好多是用煮茶的余火做成的。日久天长,罐罐茶就成了我和家里人的情结。于是,上初中,上师范,借着周末或是假期,总让奶奶把所欠的罐罐茶统统补回来。对于没有奶奶的孩子,他们只有羡慕我的份了。
缘于对奶奶罐罐茶的眷恋。走上工作岗位后的周末,我也要坐车、翻山越岭,回到奶奶身边,喝喝罐罐茶,品尝亲情的滋味。而成家之后,妻子同样对奶奶的罐罐茶依恋有加。再后来,女儿也培养出了和奶奶罐罐茶的感情。因此,不论在几十里外的柳林工作,还是蜗居在小县城,我们都间三隔五回到乡下,除了重温久违的亲情,更多的是为了温习和奶奶罐罐茶的情感。可是,这样的温暖持续几年后,由于奶奶的离去而戛然而止。每次回到乡下,没有奶奶的屋子空荡荡,没有柴火燃烧的火盆屋子都没了温暖,没有弥散温馨的罐罐茶,每顿饭仿佛缺盐少醋那样寡淡,而留下奶奶手温的火盆、茶馆、三角、水壶,都在墙角的灰尘中流露着悲戚而清冷的神色。尽管母亲也会熬罐罐茶,我们还是觉得没有奶奶亲手煮的更能让人喝出浓郁的香味。对罐罐茶的渴望,也只有借助喝母亲熬的茶的方式弥补了。
好在,上苍善解人意。我的岳母,也能熬罐罐茶,而且味道更加馨香。奶奶走后四年多,在不能回乡下父母那儿的日子,我们就从岳母熬的罐罐茶里获得一些宽慰和补偿。岳母熬的罐罐茶,会放更多的核桃、银杏,火候把握恰当,熬制的罐罐茶更加香味浓郁、温暖绵长。我们吃着在炉火上烤得脆生生的馍片,一杯接一杯喝着熬煮的罐罐茶,生活中重新萦绕着缕缕温暖的馨香。去年冬天,我们就是喝着岳母熬的罐罐茶,把早餐吃得津津有味的。不过,由于不能用柴火,茶和面只得提前在凹里熬好。喝茶时,每次用小锅烧水煮上,每人倒上一小碗,这个上午就沉浸在温暖和幸福的包围中。而早上喝过罐罐茶,可以一整天不喝开水,这又博得了单位同事的羡慕。
在他们啧啧的称赞声中,我再一次陶醉在罐罐茶营造的温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