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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花

发表时间:2025/06/20 17:17:04  来源:安徽文学1112  作者:李宇琼  浏览次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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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年夏天,还在读大学的我在镇上的一个士多店打短工,主要工作是当收银员。店很小,只有我一个人看店,工作时间却很长,一般要到晚上11点多钟才能下班。由于工作内容简单,白天没什么人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里看看书,或站在门口偷偷和隔壁药店的小妹零零碎碎地聊几句,开个玩笑什么的解解闷。
  从黄昏开始,小巷子里就开始热闹了,这巷子里除了住着本地的村民,还有很多外来的打工者,他们下班后就三三两两地结伴来买点调料、零食和烟酒什么的。还有晚上出来散步的、玩的,都在我这买冷饮,小店的生意还是不错的,有时都很晚了,还有男孩子穿着拖鞋“啪、啪”跑过街来,看我关档口没有,表情怪怪的。
  那天,隔壁药店的店员们派一个小妹来买冷饮。借着这时候我就和那个小妹多聊了两句,原来她也是趁放假来打工的。药店里除了她以外,基本上都是老员工,平时能在一起聊天的很少,她显得很孤独。
  我和这个小妹很投缘,几句话一说就熟悉得像姐妹。她叫我阿静,她眼睛大,又常常做出瞪大眼睛的惊讶表情,我就叫她“大眼妹”。
  有天晚上,十点多了,我想着早点收工,然后去洗头和剪发。前面就有个发廊,每次经过那里都能看见有只彩灯在那团团转,往往是我都下班了它还在转着,同时,这个发廊门关得也很迟,我在这边做事只有半个月,还没在这个发廊里理过发。
  我在拉下卷闸门时,旁边药店的那个小妹探个头出来,惊奇地问我:“阿静,今天这么早收档啊?”
  “你要买汽水啊?那就快点拿啦。我想去剪个头。”
  “我不是要买东西。你去剪发啊,电头发吗?”
  “不电,就去前面那间发廊剪短点,凉快。”
  我才说完,她就跳了出来,眼睛瞪得好大,两手乱摆,圆圆的脸也在摇,看起来挺卡通的,声音却压得很低,整个人抵到我面前,小声而神秘地说:“那里不能去的,不能去的。”
  “为什么,收费很贵吗?”
  “不是不是,那里很污糟的……”
  “啊?从外面看起来挺干净,挺整齐啊,每天不是有很多人去吗?我想生意好手艺就好呀。”
  “不是,不是啊,女孩子不能去的。”她一急,脸都红了,汗也出来了。嘴巴直贴到我耳朵根,弄的我痒痒的,“我刚刚来,我们店里的师奶就告诉我了,这里有些地方女孩子是不能去的,有污糟的东西,你还不明白?你来这里就没人跟你说吗?”
  听她讲得七零八碎,我顿时也能猜到个几分,有点怕起来了。这时,药店里出来了一个店员,喊“大眼睛”回去,“大眼睛”忙离开了,走时她给我使了个眼色,还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我伸了一下舌头,说:“怪不得人家叫你大眼妹,你眼睛瞪起来像两盏灯笼,哈哈……”
  自从“大眼睛”告诫过我以后,我就不敢随意地在巷子里逛了。又过了几天,天气更热了,一天早上,我正在店里埋头看书,忽然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小妹,来瓶可乐!”
  我一抬头,看见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这女孩高高大大的,脸略有点方,眉目清秀,脑后扎个油光水滑的马尾,显点颇有英气。穿着一件雪白的吊带连衣裙,裙子很长,一直垂到脚跟。见到我,她微笑着,向四周看了一下,忽然惊奇地叫:“你店里还有玻璃瓶的可乐哪,别的地方都找不着呢……赶紧来瓶。”
  我给她开了瓶可乐,她两手握着那冰凉的瓶子,倚在冰柜上就喝起来了。我问她:“你是刚来这儿的吧,以前没见过嘛。”
  她点了点头,笑眯眯的。
  “放假来的?你上中学还是大学?”
  她忙着喝下去一大口可乐,答非所问地说:“我十五。”
  “才十五啊?我都上大学了。我叫你小妹才对。”
  她没说什么,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一下,示意我比她矮一截。我们又都吃吃地笑了。
  “苏苏,你跑哪里去了?”一个女孩子在叫。
  “哎,来了。”这个叫苏苏的女孩往街上应了一声,对我说,“回头我把瓶子给你拿来。”就跑出去了。
  下午六七点左右,外面没那么灼热了,太阳晕黄晕黄的样子,整个街道像是装进了一个巨大的花生油瓶子中,透明而金黄。
  “喂,小妹——”我一回头,看见苏苏一边往这走,一边对着我喊,一边向我笑,手里的那只可乐瓶子举得老高。走到我跟前,她把瓶子交给我,然后笑着说:“差点忘了,对不起啊。”
  “没什么,忘记了就明天呗。”
  “你真爽快,明天我再来买可乐。”她说话有北方女子特有的简单干脆,人也始终笑眯眯的,好像言情电视剧里那种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女,身上所洋溢出来的太阳花一样的清新气息,让人的心中充满了好感。
  “好啊!”我笑着答应了。
  她的背影刚刚转过街角,药店小妹就探头出来了,笑问我:
  “生意好吗?”
  “就是卖饮料啰。”
  “刚刚那个女孩子也买饮料啊?”
  “是啊,你认识?”
  我刚说完,她就跳了出来,圆圆的眼睛又睁到好大,一贯夸张到卡通的表情让人开心,声音却压得很低,抵到我面前小声说:“我告诉你吧。”她把嘴巴贴到我耳朵上,我吃痒,忙推开她,笑着问:“你又知道什么秘密了啊?”
  她撇撇嘴,森然地说:“她在那间发廊里做的,刚刚来的。”
  “打杂啊?”
  “你猪头啊,我哪有说过她打杂。”
  “你说她在发廊里做啊。”
  “阿静啊,阿静啊,你啊,”她故作轻蔑地看我一眼,“书呆子一个。要不是我在,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快感谢我吧。”
  我正疑惑,药店里又有人叫她,她忙不迭的应着,然后快步走开了,走时用手指点我一下。
  我回到店里,疑窦丛生。自从小妹告诉我那间发廊有“污糟”以来,我就留了个心眼。我发现进出那里的女孩,脸上都堆满了劣质的化妆品,穿着很古怪,也极为暴露。有一次,我忽然听见两边街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卷闸门声,正在疑惑间,看见几个妖艳的女子偷偷地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很快我就发现,她们都是到士多店里买冷饮喝的。到了那里后,我看见她们纷纷从小包里掏出烟来抽着,边抽烟边大声骂脏话边旁若无人地笑,那笑声传得很远,显得十分放荡。
  那天晚上,那个叫苏苏的小妹也在其中,但是我发现她一点都不像那些放浪的女孩。
  
  2
  
  第二天,苏苏又来了。她还穿着那件白色吊带连衣裙,走起路来飘飘荡荡的。她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看起像姐弟。
  走进店里,我听男孩轻声对苏苏说:“想喝什么就拿什么。”
  这是一句很豪爽的话,但被他说得唯唯诺诺。说话时他没敢看苏苏,低着头,脸还有点发红的样子。
  我搬了两个凳子给他们坐下,男孩还低着头,一句话要努力半天还说不出来的样子,而苏苏则比他大方自然多了。就这样,略聊了几句,他们把汽水喝完后就走了。
  这男孩我倒是依稀认得,他就在附近厂里打工,和几个工友租住在这小区里,晚上经常跑来买冷饮……
  他们是如何这么快相识的呢?难道是男孩子的头发需要经常修剪吗?看那男孩子的表情,我猜,他是爱上苏苏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苏一直没有来。一天晚上,那男孩来了,没睡醒的样子,头发乱七八糟的,他把手里的钱向柜台上一丢,然后拿起一罐可乐就喝。
  喝饮料时,他是坐下来的,眼睛直瞪着前面,脸色阴沉,衣服上的扣子都扣错了。
  坐了一会儿,我发现凳子上有水。我还以为是从冷饮罐上落下来的,仔细一看,男孩衣服湿透了,这水分明是从这个男孩衣服上滴下来的。
  但是外面是个大晴天,男孩的衣服怎么能湿呢。
  在我疑惑的时候,这男孩一直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他忽然站了起来,用力把易拉罐捏成一团,往地上一丢就走开了。
  这天晚上,两边的街上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卷闸门声,好久好久才静下来,接着,街上传来了有人穿着拖鞋在地上跑的声音,等这声音近了,我看到是苏苏在追那个男孩,这时,我听见苏苏急促地喊:“你跑什么跑啊,你给我站住!”
  
  男孩不肯站住,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隐没到巷子深处去了。
  又过了一天,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男孩的工友到隔壁药店买跌打药,说那个男孩昨天下班的时候,被人打了。打他的人下手很重,好在工友发现得早,及时把他送到医院里保住了命。我的耳边突然回响起那天晚上凌乱的声音,想象着男孩被打时的惨状,心里一阵阵痉挛,同时也颇生疑惑。
  又是一个大晴天,太阳金黄金黄的,苏苏来了。
  她走进我的店里后就找了个凳子,然后静静地坐着,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好像和谁赌气,微微地撅着嘴。照旧要了一瓶她喜欢喝的玻璃瓶可乐。
  不一会,那男孩也来了,清秀的脸上那被打后留下的一块块青紫还没褪尽,有一只眼睛肿得可怕。
  他们就这样对坐着,谁都不说话。
  “你,别在那里干了……”这句话是男孩说的,像乞求又像是命令,
  “小君,那你说我去哪里?”苏苏的态度并没有被软化,紧逼着他。我这才知道这个男孩叫小君。
  “跟我进厂吧,这里不行了,我们走远点,我别处还有老乡,厂子也很多。”
  “进厂,哈,我,进厂?一年到头,累个半死,看人的脸色,就那几百块钱。”苏苏恨恨地不屑地说着,声音低低的,轻飘飘的。她说话时,小君的脸色紫涨到发灰,嘴唇干裂。
  苏苏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说着:“就那几百块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手,等那几百块,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你这样能过几年呢?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就看不出来吗,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我早叫你别多事了,你为什么就不听?还去报什么警。你别想说服我了,我不可能为几百块钱为别人当牛作马的。我跟家里人说过了,明年就给家里盖楼……”
  “哈哈……”小君忽然大笑起来了,“盖楼?凭什么?除了勾引男人,你还有什么本事?”
  苏苏被小君打断后,再也不说话,小君却越来越激动:“我什么都明白了,你就是想干这个,你就是喜欢这样。”说到这,他也忽然没了声息,如同一直跌到了谷底。
  苏苏仍然不说话,低着头,咬着嘴唇,两手死死地捏着可乐瓶子,过了一会,她“当”的一声将瓶子放在冰柜上,跑了出去。
  外面出着又毒又大的太阳,苏苏跑时仰着脸,长头发向后飘扬着,像是放风筝,脚底下有两小团阴影紧随着她向前跳跃。
  苏苏跑开时,小君一直僵直地坐在那儿,等苏苏跑远了,他忽然把手上的可乐瓶子,“当”的一声放在冰柜上,默默地走了。我低下了头。我想流眼泪,但是我不想让小君看见。
  此后,我再也没看见过那个叫小君的男孩,想必他是永远离开这里了。
  
  3
  
  苏苏再来时,已经是小君离开后的一个礼拜了,陪她来的是发廊老板,因为年龄很大了,平时我们都喊她张姨。上次,因为小君的告密,她被抓了,但是在里面蹲了几天就放了出来。她陪苏苏来喝饮料的时候,两个人就像一对窃窃私语的母女。她们说的是深密的家乡话,且声音很低,旁人根本就听不出她们在说什么。但张姨或然又用普通话对苏苏说:“男人嘛,靠不住的,只有钱才是靠山。多赚几个钱吧,回老家盖房子、做小生意都可以,你在这安心干上几年,这辈子就不用愁了。你看看现在的女孩在这方面没有一个不开窍的,许多女孩在读书时就会为家里挣钱了。”张姨说话时,苏苏像个乖孩子一样,低着眉眼,频频点着头。
  但是,我知道这个张姨说许多女孩子读书时就会为家里挣钱是指什么,好在我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的,我仅仅这么想,好像因为自己不在阿姨说的那个挣钱范围很自豪,很安心。
  喝完了饮料,张姨把易拉罐团一团,随手扔到门口的排水沟里去了,然后带着苏苏离开了,离开时,我看到她的腮帮子上的筋鼓动了好几次,心里好像在恨什么。
  很快,台风季节来了,雷雨持续不停。我的生意受到了影响,因为下雨天来买东西的人少了。
  那天,我正在看书,突然听到一阵啪啪的溅水声,我抬头一看,跑过来一个头发微秃的男人,虽然西装革履,但并不整洁。他是来买烟的,烟刚买到手,他就马上点上一根。猛抽了几口后,他忽然冷不丁地说:“我在市里有两间商铺,旺得很。”
  我认识他,他也是本地村民,就住在这栋楼上面,人称西装刘。于是我并没有把眼睛从书上移开,只冷冷的敷衍一句:“刘老板好生意啊。”
  他再没说什么,笔挺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等把手里的一支烟抽完了后,到隔壁药店去了。
  这时候苏苏来了,她好像生病了,很憔悴,她是去药店买药顺便来买点零食的。她好像想和我聊什么,但坐下后,又没有什么话。临走时皱了皱眉头,对我笑了笑。
  苏苏走后,我无聊地看雨水在雨篷上汇成水柱,然后一波一波地流下来。这时,药店小妹看见我了,她轻手轻脚地跑了出来,我们先是胡乱聊了几句,然后我问她,最近得病的人多吧,我早上看见两个人来买药了。她笑着撇撇嘴,说都是买“先锋”的。我知道的,这个先锋是种消炎药。“西装刘什么病?”我问。
  “他啊,”小妹又撇了撇嘴,“他出名的花,烂滚,滚了一身脏病。就是这种天气容易犯病。”
  “啊,真是的,现在有点钱的男人,怎么个个都这样。”
  “他有什么钱,他逢人就说自己有几套房子几盘生意,尤其见了女孩子,认不认识都先吹牛,要是给他个笑脸就不得了了。”
  “哈哈,真的吗,他刚刚也这么跟我说来着。”
  “哈哈,我就说嘛。他刚刚在我们店里也吹牛呢,我都不理他。”
  正说着,小妹说她手上还有事情,要回去了,这时,一个想法忽然闪过我的脑海,我问:“那个发廊的叫苏苏的买什么药呀?”
  小妹意味深长地撇撇嘴:“同学,你说呢?”她反问我一句,就跑开了。这时,莫名其妙的好奇心使我尾随小妹来到药店门口。
  到了药店门口后,我看见一个上年纪的女店员戴着老花镜正在点玻璃柜里的药呢,一边点,一边咕哝着:“现在的后生女啊,真是够大胆的,为钱什么事情都敢干,也不怕惹一身脏病,以后没得生小孩啊!”
  接下来两天,我特别期待苏苏能来,而且是一个人来,但她来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但偏偏她没来,我看见,苏苏每次出门,那个张阿姨都陪着她。苏苏越发地憔悴,人也消瘦了许多,脸上、头发上都没有那么好看的光泽了。看上去让人怜爱。
  我和大眼妹谈论到苏苏的时候,她总用轻蔑的口气说我太富有同情心了,说我“看小说看太多了吧”这样的话。她在我面前故作老成,好像她见过不少以这种方式赚钱的女孩子,所以没什么好可怜的。我反驳她,说苏苏和她们还是不一样的,被骗的成分多。于是我们争论,我们争论的焦点是苏苏赚钱的目的,我认为苏苏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改善家里的生活,而大眼妹说那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贪图享受。
  我们争来争去,但有一点是统一的:苏苏这样下去很不妙。
  
  4
  
  “小妹。”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突然传来,“来瓶可乐。”
  我猛地抬起头,发现是苏苏,而且是一个人。我心中一喜,马上开了瓶可乐,递到她手上,她无精打采的嘬着,我决定打破沉默,于是鼓起勇气问她:
  “最近还好吗?”
  “不好。”
  “最近少来啊?”
  “被看住了,今天才给出来。”
  “看住你?为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两手习惯性的攥着玻璃瓶。我开始后悔问她了,她却开口了:
  “我跟张姨吵架了,她还打了我。”
  我惊讶地看着她。苏苏接下去说:
  “她还威胁我,”她压低声音缓慢地说,“你也知道她养了几条狗。”
  我当然明白她说的“狗”,是他们养的几个打手,混混,也是上次打小君的那些人。
  “我给她骗了,我恨死她了,有时候真想亲手杀了她。”
  “苏苏……”
  “你先不要劝我,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那么看我。虽然我们说话也并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心地善良。你知道我多想找个人说话,所以今天我逮着空了,就来你这里了。我这些天,天天晚上都睡不着,白天他们看得紧,根本没法出来。”
  
  “她打你打得很重吗?睡都睡不着?”
  “很疼的,”她声音低沉得要落到灰尘里去了,“我就怕睡在那张床上,一睡到那床上就做噩梦,那么多的男人爬过来,一层一层地围过来,黑压压的。他们还打我,打我时我喊小君救命,可是他站在人堆里,笑得最响……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苏苏说到这里小声地哭泣着,哭了一会,她慢慢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对我说:“我听说,把噩梦说给别人听,就没事了,是吗?”
  “是的。”我有点哽咽了,我在想,她说的是梦还是现实呢?
  “苏苏,你上初中了吗?”我问。
  “唉,家里穷啊,又是女孩子,读什么书呢,初中没读完,听说出来打工能挣大钱就出来了。”
  苏苏说到这里,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说:“我就是跟这个张姨出来的,她是我同乡。我真不该信她那张破嘴,我昏了头,我恨死自己了。”说到这,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眼睛放光一样盯着我说:“你得帮我,不,你得救救我。”
  我被苏苏眼睛里的光感动了,我问她:“你真的肯走了?”
  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好,我帮你报警!”
  “不!不!”她吃了一惊,急忙四周看看,“不行,抓进去没用的,他们有钱,缴点罚款就放出来了。而且他们会怀疑你的,我不能让你受伤害,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
  “她最近要回家一趟,这是机会。阿静,求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说吧。”
  “帮我买张车票,明天晚上的。我想趁张姨请那帮流氓喝酒时溜出来。”
  “你想去哪里呢,回家?找小君吗?还是先找个可靠的朋友家住下?”
  苏苏的眉心拧成个疙瘩,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啊!我出来太久了,快给我纸和笔。”
  她匆匆在纸上写下了她要乘坐的火车钟点和班次,同时要我拿几包方便面给她,说是张姨要的,她塞钱给我时忽然抓住我的手说:
  “别急着去,差不多和平时收工时间一样,记着哦!”
  我答应着,她临走依依不舍地回头说:“谢谢你啊,你真是好人,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拜托你了!”
  买票的事情都很顺利,我开始为苏苏担心起来,怕那边会出什么岔子。我怕苏苏跑出来时被人抓回去,我相信苏苏不会说出我来的,但是就是把我说出来,那些流氓也不敢轻易打上门来。我心里激荡起女侠士一样的气概,同时又焦虑整个行动是不是周密,还可以多做点什么。如此左思右想,弄得自己毫无睡意了,却想不出来还能做点什么,只有等待,盼望。我把我的皮包全都翻出来。太大太红的不行,扎眼;太小的装不了什么。我是多放点吃的好呢,还是多放件衣服呢……纠结好久才入睡。
  第二天,我早早打开店门,我知道苏苏能出来也是晚上了。
  这等待的过程让人煎熬,越临近黄昏越紧张。我先是在小店门口踱步,忽然觉得有人会往这边看,于是又回到店里装模作样地看书。
  书是看不进去的,我便想再换一本书,等我把书拿出来时,却发现是一本儿童读物。原来早上来的时候,由于心不在焉,我把外甥女的书装进自己的包里来了。
  我打开这本儿童读物,随手翻到一页,上面有一组关于太阳花的故事漫画:这是一排排的金黄色的太阳花,其中有一棵太阳花倒在路边,那花茎折了。这时,倒在地下的太阳花被小女孩发现了,小女孩把它小心地扶起来后,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呆呆地看着这组画,浮想联翩,心中涌动着一阵阵莫名的温暖和甜蜜。
  夜幕渐渐降临了,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不时地盯着屏幕看,十分焦虑。“小妹,快,快!”这时,我终于听到了苏苏的声音,我抓起早准备好的包包,冲到门边。
  我看见,苏苏缩在墙边的阴影里,眼瞪着我,又急又怕,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我向大街瞄了一眼,街上空无一人,黑漆漆的。我压低了声音,一迭声地叫:
  “快走,快走!12点的车,车票和东西都在里面了!”
  我一面把包包塞给苏苏,一面拼命地挥着双手。苏苏把包包紧紧地搂在怀里,迅速地转过身,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5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店里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远远地看去,只有附近的几个地痞,在巷子里转悠个不停。
  我当然祈求这种平静能更长些,因为多一天的平静,苏苏就多一份平安。但是我的内心却一日比一日地乱,好在小店最近事情多了起来,我天天忙着点货,上架,正好可以掩饰我杂乱焦灼的情绪。
  “阿静,在忙呢?”这时,有人喊我,我一听就知道是大眼妹,我放下正在清点的杂货,看见她正站在门口,甜甜地对我笑。
  我笑着问:“这些天怎么不来啊?”
  “跟你一样,收货,点货……忙得饭都要忘吃了。”
  “那要好好奖励你了,请你喝汽水!”
  我还没来得及开冰柜,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我转过脸看去时,发现是张姨。她凶巴巴地叫我:“小妹你过来,有话问你!”
  我慢吞吞地挨到门口,问她:“什么事啊?”
  “你见到苏苏——那个小妹没有?”
  “见过啊。”
  她眼睛开始冒火了,问:“什么时候?”
  “就几天前啊,买了几包方便面就走了。”我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抓起一块抹布,不停地来回擦拭冰柜,“要不要冷饮?”我问她。
  “不要。我再问你一次,你老实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没有?”
  “没有啊,干吗你不自己问她去。”
  “你真不知道吗?”
  “你要不要冷饮啊,我要做生意的,你上回拿去的可乐瓶子都没还我。”
  “她跑不远的,迟早要给我抓住。”张姨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她跑了?给警察抓去了吧?”我故意显得害怕的样子,往后缩了缩,内心却一阵狂喜。
  “警察?哪来那么多警察。”
  一旁的大眼妹听着我们言来语去的,不知所云,眼睛睁得更大了,这时她忽然插嘴说:“怎么没有,最近常常有便衣警察在这几条巷子巡逻。”
  “你怎么知道?”张姨这时候才转向她,狐疑地打量着她。
  “店里的人都这么说。”
  “对啊,”我马上接过话,“你这都不知道啊,不信你现在站大街上喊三声,看有没有警察过来。”
  “我这才走了几天?那我倒要去问问了……”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们,然后哼了一声,走开了。
  大眼妹看她走远了,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阿静,你今天好像有点和平时不同啊。
  “有什么不同啊?”我起劲地擦着冰柜。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啊。”
  “没有啊。”
  她慢慢踱到我跟前,扯住我的耳朵,冲我耳朵里喊:“以后这样的事情,记住要带我一份啊!”
  我哈哈地笑着赶紧挣脱了,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说:“你想要我命啊?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你要记着哦,我今天已经参与了。”
  不久,我和大眼妹都辞了职,因为快开学了。
  在我们离开那条巷子的时候,那间发廊还在那里。
  这段暑期工的经历过去了,我和大眼妹已成为好朋友,常在假日一起出去逛街、购物,边喝着可乐边说笑,享受着阳光的抚慰和温暖。
  这期间我常常会想到苏苏,想到那本有着太阳花故事的画册。
  哦,那棵被我,不!被我们扶起来的太阳花应该长得很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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