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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5/06/19 22:12:22  来源:安徽文学1111  作者:曹军庆  浏览次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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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兴旺正在翻越白龙山。白龙山是座小山包,山上林木茂密。要在以前,周兴旺走这样的山路不费吹灰之力。可现在,他年纪大了,心脏还有毛病。他兜里备有救心丸,手掌里还随时攥着一粒,如果突然间患病了,能马上塞进嘴里。周兴旺走得气喘吁吁,那些藤子和枝条不时地扯着他的衣袖和裤腿,为此,他不得不停下一会儿,费力地用手把它们撕扯开去。
  本来山脚下有现成的一条机耕路,直通新镇。可是周兴旺不能走那条路。人们去新镇赶集,都从那儿走。早就没人再走白龙山上的这条老路,这些年封山育林,越来越密实的林子把老路给遮蔽掉了。周兴旺想,要是年轻,他可以拿一把镰刀边走边开道。那时,镰刀挥舞,嚓嚓有声,一些挡道的枝条纷纷掉落,碴口上冒出白色或黄铜色的浆汁,看上去非常过瘾。尽管还是走得吃力,这些想象中的景象,略微减轻了些他的愤恨。
  眼下正是收割季节,谷子都熟了。这些谷子从颜色到形状都接近于金子,于是白龙村的田野里便一片金黄,若是走在田埂上,温热的风拂过脸庞,直让人莫名地兴奋。谷子好啊,得把它们都收回来!可是人们心里却很焦急,因为村子里的中年人和青年人大都去了城市和异地打工,如今你就是花再多的钱也请不到强劳力。可是,不能让谷子都烂在地里呀!天气预报说,好天气仅有五六天,之后将阴雨连绵。
  村长,这可怎么办啊?吴富贵老人握着镰刀,忧心忡忡地望着周兴旺。他身后跟着刘老栓、王光福、冯大银、李道海和马大华,全是老人,个个脸上蒙着一层晦气。
  怎么了?收成好你们也着急?村长见老人们一脸焦灼,笑着问。
  能不着急吗?连阴雨一下来,弄不好谷子就会在地里烂成泥。
  都别急,你们尽管放心吧。周兴旺说,河南来的联合收割机马上就到我们村了,那些个铁家伙,厉害着呢。它们到地里突突突地转上一圈,立马稻草是稻草,谷子是谷子。
  听说河南来的收割机五天前就来了,他们已帮着收了好几个村子,会不会来白龙村呢?
  会来的,会来的,我跟他们联系过啦。他们出门在外也是为了赚钱嘛,割谁不是割?一亩地六十块。
  六十块?那也比请人强。快来吧!什么时候能来呀?
  看着他们急,周兴旺美滋滋的。他心里有数,那些收割机他见过,厉害着呢。白龙村的这些地,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都收上来。
  事倒是好事,有人说,可是也有麻烦。从别的村子不断传出消息,说收割机后面总跟着一帮小混混。各个村子都被划定了地盘,由不同的小混混管着。他们要收保护费,对割掉的每棵谷子强行收款。还动不动就砍人。先割谁家,后割谁家,也由他们说了算。
  听说那些人就跟香港电影里的街头打手一样。
  乡里以前没这种事,都是从城里传下来的。
  真遇上,到时候就麻烦了。
  没人管吗?
  谁管?他们一弄到钱马上就没影了,上哪儿追去?
  说了一通,大家都等着周兴旺拿主意。村子里大小事,都由他定夺,只要他有主意了,大伙儿就能安心。周兴旺也听说过这些小混混的事,可他不在乎,他说:青天白日的,真还翻天了不成?我偏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他们?我要治不了他们还有政府呢。
  周兴旺当过兵,脾气火爆,在村里也得罪过好多人。打前年起他就不想干了,连年向镇上打报告,可因为找不着接手的人,一直没退。如今要在村里选上一个合适的村长,已不那么容易,因为村里人太少了。到年底,他说什么也不干了。我有病,他说。
  镇上的干部安慰他,谁没有个三病两痛呢?
  可心脏病不像别的,周兴旺说,人说没就没,这次我绝对不干了。
  镇里没办法,答应他年底再换。现在,一心不想再干的周兴旺面对着焦虑而惶恐的村民,他掷地有声地说:我表个态,只要我做一天村长,小混混就别想来白龙村捣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河南的收割机队伍就轰隆隆开来了。但他们一到村口就被一伙人拦下了。领头的叫虎哥,手下带了一帮清一色的蛮横少年,个个手持长刀。路上有两人分立两边牵着一根绳子,拦着路。那绳子象征性地算是“路障”。河南人因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对这阵势心知肚明。他们停下收割机,热情地给虎哥等人发烟。虎哥根本就不屑他们,而他手下的几个少年开始用刀背一个劲猛敲收割机机身,梆梆梆的声音震耳发聩。
  别敲了,别敲了,河南人有点低三下四地说,我们是生意人,家伙仨敲坏了,生意就做不成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谈谈嘛。
  虎哥说,我们一亩加二十。
  二十?这……这有点太多了吧虎哥。河南人说,别的地方有加十块,也有加十五,还没见着加二十呢。
  两人僵持起来,这时听见敲收割机的声音,村里的乡亲们陆陆续续地赶来了。
  周小虎是周兴旺的儿子,乡亲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时,虎哥站出来,谦卑地对着乡亲们抱了抱拳。嘿嘿,长辈们,乡亲们,见谅了,没办法,小虎带着兄弟们也是为了讨生活。我们成立了护粮队,每亩地呢,也不多收,只收二十块钱保护费。各位放心,有我们保护,大家的谷子一定会一粒不少地收回来。
  没有人接话,乡亲们都木着,呆着。周小虎的出现让他们太意外、太不可理喻了。
  这可是你老家啊,有人带着斥责的语气说。
  我知道是老家。虎哥说,正因为是老家,才拜托各位多支持啊。你们要想开点,护粮队又不止我小虎一个。这件事就如同做生意,你们不和我做,也还有别人找你们做嘛。
  真是想不到。乡亲们痛心地摇着头。
  对于乡亲们的反应,虎哥装着没看见,他和蔼地小声问:我刚才说的,有不同意的吗?如果不太明白我再解释一下。
  说得好听,保护费?不就是城里的黑社会嘛。王光福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虎哥听见了。
  黑皮,虎哥指着一个小哥说,你给他解释一下什么叫黑社会。
  名叫黑皮的人一步三摇地走到王光福跟前。用片刀在自己的膀子上轻轻地画了个大十字叉,很快,血便从那十字叉中涌了出来。这时,第二个人走过来,他把燃着的烟头突然摁在黑皮的鼻头上。然后,剥去烟纸,把烟丝散在掌上。接着出来了第三个人,这个人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灰土,然后把烟丝和灰土混在一起,搓揉几下像抹墙泥一样糊在黑皮的伤口上。血一下子被止住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虎哥笑眯眯地看着王光福说,明白了吗?
  三个人猛地窜过去,把王光福,拖出来了。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他,黑皮用片刀背在他脸上比划着问,要不再解释一下?
  这时,一个老女人哭着说,王光福你一生吃过的苦头还少吗?没记性啊你,还老出头,你出什么头啊?
  明白了,王光福似乎屈服了,他说,不就是交钱吗?我交。
  那就好,虎哥拍了拍王光福的脸颊,然后放了王。
  周兴旺来晚了些。村里人以为他知道来村里闹事的是他儿子故意来迟的。其实冤枉他了,他确实睡过头了。
  到了近前,周兴旺一眼看到周小虎,气得差点吐血。他没想到这些传说中的匪徒竟然到了白龙村,更没想到,首领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周小虎有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一直就在外面鬼混。对他的事,周兴旺时有耳闻。他结过婚,但妻子跟人跑了。后来就听说混到黑道上去了。现在倒好,竟敢带着人回到家乡闹腾来了。
  父子俩在这种地方见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对周兴旺而言,他的眼里充满了怨怒。虎哥则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点怯色都没有。
  但是村民们却以为父子俩交换的眼色是默契,是在对暗号。以为就这件事,他们早就商量过了,在合伙坑害人呢。
  所以,村民们的表情都冷冷的,看周兴旺父子俩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敌意。有的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蔑视和憎恶,开始向地上吐口水,还用脚使劲地碾着。
  周小虎,这时,周兴旺厉声大喝,带着你的人滚出白龙村。
  爹,虎哥也大声叫着,你别管。
  不管?我能不管吗?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村民们静极了,连喘气声也听不到。那群河南人也被周兴旺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
  快滚!周兴旺戳向儿子的那根手指颤抖着。
  虎哥慢悠悠地走到父亲身边,他的笑容明快温柔。我能滚吗爹,你替我想想看。我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滚了,那以后儿子还怎么在外头混?
  你要不滚,我就报警。
  爹,你听我说。虎哥试图阻挡着父亲。
  周兴旺的手伸向口袋。
  别,爹!
  手机掏出来了,是那种老式的翻盖手机。
  但是,还没等周兴旺在手机上按下第一个数字,虎哥就一把将手机夺过去了。他三下两下折断手机翻盖,随后,把手机猛地掼在地上。手机立刻散了架。
  见周兴旺气得浑身发抖,虎哥则笑着说:爹,你看你这手机简直就是破烂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给你买款新手机。
  周兴旺气得说不出话。他转过身来,问乡亲们,你们谁有手机借给我,我不信叫不来警察。
  谁敢?虎哥的手像按钢琴一样逐个指着乡亲们。你们谁要报警,我周小虎认人,可我兄弟们手上的刀子不认人。你们都老了命不值钱,儿女也都不在身边,可你们都有孙子孙女。
  那些爪牙们听周小虎这么说,一起晃动自己手里的刀片子,乡亲们见状纷纷垂下了头。
  这就对了,我爹和我闹着玩呢,这是我们家里的家事,你们何必受这个气呢。虎哥说,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准备收谷子吧。技术上的活河南人干,我们负责安全。
  别听他鬼扯,周兴旺叫着。
  人群里有嗡嗡的低语声。这不是演戏给我们看吗?李道海说,一个请人来,一个来收钱。操!有人跟着说,这村长当得值。就是,马大华又啐了一口,他们周家的缺德事还少吗?从前是他爹,现在是儿子,一个白道,一个黑道,个个都骑在我们头上。没办法,刘老栓叹息着说,认了吧。不认又能怎样?
  虎哥听着乡亲们的低声议论,悠闲地吸着烟说: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交钱就行。
  你们都别交!这时,周兴旺吼道,什么家事?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没人理他,乡亲们充满了鄙夷,有的开始掏出钱来。怎么了你们?周兴旺说,别给他钱,这是在帮他打劫。村长,这时,王光福说,你忙去吧。其他人也带着鄙夷的口气说,是的,你回去吧。
  周兴旺绝望地看着这些人,最后他说,那好,我先回家。我家里还有电话。这警,我一定要报。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可是,他刚进家门,周小虎后脚就到了。
  爹你真要报警置我于死地?周小虎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周兴旺说:不报警可以,你带他们滚出白龙村。
  爹,我们再谈谈。
  不用谈,我管不了你,我得找人管你。
  爹呀,我这不也是挣钱吗?现在干这个的人多着呢,我们不干还会有别人干。别太天真了爹。周兴旺睁着眼骂:你这是挣钱吗!你这是抢钱,是明火执仗的强盗,人人唾骂的恶棍,丢尽了我周家的老脸。
  你怎么骂都行,周小虎说,你别拦我就行。
  我一定要管,周兴旺坚定地说,并抓起了话筒。
  爹,你一定要逼我对你下手吗?
  下不下手是你的事,我就要报警。见周兴旺要拨号码,虎子提前一步,扯断了电话线。并用刀子把电话线割成一截一截的。
  周兴旺气得脸色发白,脚下踉跄着眼看着就要要倒下,虎哥倒了杯水,拿来药说:爹,生这么大的气,何必呢。
  说着,他强行把一粒药塞进父亲嘴里并把父亲按在床上躺下。吞下药片,周兴旺好受了些。
  歇着吧爹,别乱动。周小虎说,我得去那边看看,记住,没你的事,说着,他快步向外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又退回来说,不要去镇里报案了,我在路上布有“钉子”。你一动脚我就知道。
  做梦吧你,周兴旺有气无力地说,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镇里去。
  周小虎怨怒地久久地看着他的父亲,最后说,你去不了那里。说完,走了。
  周小虎刚走,周兴旺就离开了家门,他明白“钉子”的意思,决定不走大路,走小路。
  穿过林子,越过白龙山,终于到了山下的一条小河沟,看见哗哗的水,他蹲下来,喝了几捧,还顺手洗了把脸。顿时感到轻松些了。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跋涉,周兴旺来到镇上。派出所里很安静,接待周兴旺的值班民警似曾相识。
  周兴旺告诉民警,他是白龙村的,姓周,是村长。
  哦,周村长,民警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白开水,先喝点水。你脸色不太好啊,民警关切地说。有事慢慢说。
  我是来报警的。
  报警?民警拿出记录本。
  别记了,赶紧派人去吧,去现场。
  听了周兴旺的叙述,值班民警去打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就回来了七八个警察。其中一个所长模样的人对周兴旺说,这些人是我们重点打击的对象。你能来报警好啊,很多农民都害怕他们,不敢报警的。我们一直在找线索,找机会,今天我们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太好了,周兴旺说,并提示:领头人叫周小虎。
  在周兴旺和值班民警交流时,几个警察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不一会,手铐、枪、警棍就一一佩戴整齐了。周兴旺突然感到自己有些虚弱,见警察们一一登上了警车,他振作了一下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一个警察握了握周兴旺的手,白龙村我们知道。
  他们在路上设了“钉子”。
  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你先找个地方歇着吧。
  警察们很快就走了,周兴旺却不安和焦虑起来,他花了十元钱,雇了一辆三轮摩托,向白龙村开去。
  机耕路并不平坦,三轮摩托奔跑的时候,周兴旺常常会被弹起来。快到白龙村时,周兴旺突然听到几声尖厉的枪声。
  停下,周兴旺说。
  摩托车手刹住车,问怎么了?
  周兴旺没有说话,愣愣地坐在那里。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警察才会开枪呢?这枪声是为了警告,还是为了还击……周兴旺心里一阵阵揪紧了,头也晕起来,他像吞豆子似地吞下手中药丸,眼里滚出一行泪来。
  摩托车手不高兴了,说我还要做别的生意呢。
  周兴旺递给摩托车手十块钱,说你回吧,我不要送了。
  摩托车回镇上去了,周兴旺自个儿往家里走。走了一截路,他看到白龙村的田里已经有收割机在割谷子了。在他身后,一辆急救车飞快开过来。
  走到村口,周兴旺发现那儿停着几辆警车,围着许多人,有警察,也有村民。周小虎的名字被不同的人提到。周兴旺没有走过去,他从地里绕一个弯子,直接回到自己家,然后重重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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