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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经的女孩

发表时间:2025/03/16 10:55:48  来源:安徽文学1104  作者:苏北  浏览次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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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 笮
  
  雾,水泼一样。那雾缠绕在这个南方县城的小巷,人就像在水中。两个少年并不愿离开,月亮停在中天,高高的。那冰洁的光亦如水一样泼下来,人就是湿的了。已是深夜了,少年在那湿湿的小巷中蹀躞。小巷阒无一人。夜在移动着。他们的心也在移动着,湿湿的,也温热着。
  那个叫若笮的女孩并没说回去,其实过了一个小桥,就是她的姑姑家。她家在小镇上住,寄住在姑姑家。她不说走,表示不愿离开。这个男孩还没无知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于是极愿意奉陪到底。他们并没有什么话。因为找不出要说的话。可是这又何妨呢?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前不久,另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对少年说,我们去看一个好看的女孩。于是他们就去了那个在水边的小镇,在一处门口挂满了梨子的大树下,他们见到了这个女孩。那天少年还有点吊儿郎当,他首先是看上了大树上的梨,那满枝披挂的梨,坠得大树弯了腰。那晴空的夏日,没有风的乡村静谧无比,头顶上的白云,是世界最蓝的颜色。大树在这样高高的蓝天下,挂满了它最心爱的果实,显得十分的美丽和骄傲,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后来知道叫若笮的女孩走出了家门,她一眼看见这两个慌张的男孩。她立即停住:
  “你们找谁?”
  那个高个子说:“不找谁。来看你的。”
  女孩立即一脸的愠怒,这时候的她真是无比的美丽。少年就是这个时候被惊呆了:世上还真有从画儿上走出来的人。她发怒的眼睛里满是天真,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仇恨。她那样站着,眼睛是那么的蓝。不知是蓝天映着了她的眼睛,还是她的眼睛映着了蓝天。映在少年后来心里的,就是这一双美丽的眼睛,以及后来她灿然的一笑:
  “你们是不是没事啊。”
  她忽然脸上变了一种表情,她笑了起来,她的牙齿整齐极了。那是一种迷人的笑。少年知道自己完了,他被她迷惑了!
  之后的情形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女孩指着那个高个子的男孩说:
  “没事给摘梨吧!”说着快步回到院子里,甩出一筐,筐滚了几圈,停在了少年的脚下。
  高个子的并没说什么,只是一蹿,便到了树上,梨便雨点一般下来。这两个少年便在一片欢乐之中了。
  高个子是女孩表哥。少年这个傻子,还完全在一片混沌中。
  真正使少年惊呆的,是这个午夜来临之前,离摘梨的日子并不遥远,可是无心无肺的少年,已将吃梨的滋味给丢到了脑后,在黄昏有敲门声时,少年吃惊得嘴巴合不拢,是在开门之后。门口站着的是这个给他们梨吃的女孩。这个叫若笮的天仙般美丽姑娘。
  少年愣了片刻,一下便慌张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邀请这样的一个人?他说:“请进来吧?”可是口气却是疑问。还是女孩冷静:
  “我到姑姑家来,从你这里看看。”
  进了门的若笮比少年沉静得多,少年站着,而女孩已在沙发上坐着了,只是坐姿僵硬,人直直的,一点不生动。
  少年的这个屋子真是乱极了。被子团在床上,到处是杂物和书。桌上堆得小山一样。少年有些尴尬,他已经懂得了羞涩和爱慕。于是他赶紧弯下腰去收拾,这个女孩,她要比别的女孩多一分慧心。她拿开少年的手,轻轻地说一声:“我来帮你收拾吧。”少年更加慌张,可是这样的慌张是多么的愚蠢,于是便一任女孩去完成这些功课,自己倒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头立于一旁。
  时光就在这种半是羞涩半是甜蜜中溜走,待这间不大的屋子换了天地般印在少年眼里,天已完全黑透。月光溜进房中,那沉沉的雾就是这个时候开始降临。少年与女孩又对坐下来,他们并没话说。这样默默坐着,不免又使得自己紧张。于是女孩站起来说:
  “我该走了。”
  少年完全是不由自主,他并不说什么。他跟了出来。两人于是走在这如水的雾中,仿佛两只沉到水底的鱼。这雾真是静啊,空气清凉。一切仿佛在梦中行走。走了一段,女孩说:“不用送了。我到了。”少年并不说什么,他只是跟着又往前走。女孩说:“真的到了。你回去吧。”少年仍是走着,走过了那座桥,女孩说:“这是我姑姑家。”她指了桥边的一扇门。就在女孩举手敲门的一瞬,不知谁人给的力量,少年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说:“我们再走一走。”女孩愣了一下,便顺从地跟他到了更僻静的一条小巷。
  小巷并不长,夜也慢慢深去。两个少年不知在这条小巷中走了多少来回。他们并不靠近,偶见有夜归的人,不觉还要离得开开的,仿佛是两个没有干系的路人。
  夜的凉气升了上来。那雾沉到地面,仿佛可以用脚踢起。少年不觉有些寒意。似乎那个叫做若笮的女孩,也被寒意所袭。而那两颗跳动的心,却是烫手得很。两个孩子在这深夜里静静走着,有时少年的衣裳,偶尔碰到女孩的某个地方。虽是衣裳,可少年仍然心跳得厉害。少年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想亲一下或拥抱一下面前的这个女孩。少年萌生了这个想法脑子就跟着炸了一下,喉结于是就不由自主地上上下下,仿佛心这时候到了那里。少年心中默默念着。他必须镇静下来,他在等待所谓的机会,多少次机会似乎到了,可少年怯了一下,那个觉着的机会又失去了。少年自己把自己弄得紧张极了。
  有秋虫在墙脚低鸣,月影已经移在很远的地方去了。于是夜跟着暗了下来。那雾似乎浮了起来,在树杪和桥面徘徊。少年斗争十分地激烈。他想亲一下面前的这个姑娘是十分自然和必要的。可是少年不知道这样做,是得到了这个人,还是会吓跑了这个人?这样的选择十分的困难。少年已经作好了打算,他情愿面前的这个人骂他一声流氓,或者拂袖而去。于是少年突然站了下来,他突然把双手搭在面前的这个人的肩上。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亲一下你的额头,可以吗?”
  愚蠢的孩子,你面前的这个人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女孩并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也随之瘫软了下去。少年于是心抽紧了。他轻轻地把面前的这个人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少年觉得女孩的额头冰凉冰凉。(夜气确乎上来了。)少年似乎被谁拍了一下,他忽然变得十分熟练,又轻轻托住女孩的面颊,就这么静静地看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稀奇而神秘,似乎有个神仙住在里头。少年的举动使这个女孩十分地安静。她不推让,却安静如受惊的小兽,显然这些都是女孩没有经验过的。少年觉得女孩的面颊柔滑极了,他抽紧的心松了一下,便轻轻地在女孩唇上亲了一下……
  这一夜这个少年没有睡着。那些情景在他的眼前不断地变幻。这个小小的少年,他想着想着,枕巾湿了一片。
  两个少年终于没能走到一起。那个叫若笮的女孩,后来却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故,永远离开了这个鲜活的世界。多少年过去了,我真的非常怀念那个秋夜。
  
  表 姐
  
  这个地名真美。一条潜河从劈开的大山倒下来,那水撞击着巨大的山石,发出轰隆隆的吼声。之后猛拐了一下,甩过一处平滩,便安安静静地流过一个镇子。这个镇子,便叫了水吼。
  我是夏天来到水吼的,正是水最旺的时候。那泱泱大河狂吼着砸下来之后,正旺旺地流淌,岸边的水草在水流下一派欢腾,仿佛听到她们咯咯的笑声。她那肥美葱绿的样子,使人想起正往外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喝着雨露清风,也会茁壮健康地成长。是的,你看看那些树,那些草,哪一样不是旺盛着。那些绿太铺张了,有些浪费的过头。你再看看镇子上的老人、孩子和那些姑娘,哪一个眼睛里不是葱绿,不是碧蓝。那满山遍野的翠,皆映到他们的心里。
  我来到镇上,是到一个叫野寨的小学代课。
  学校藏在大山的皱褶里,一个空坪,几排房屋。空场有几棵大树,四人合抱不过。有人说,是银杏和香樟。我仰头望望,四围山色空蒙,空坪上孩子们的跑动和嘴里的朗朗声,在这大山中,显得很静。
  我来的第二天表姐即来看我。表姐是一年前来到这个镇上的。山那边有个石油队,表姐在石油队钻油。表姐进到屋子,我正在那里挂蚊帐,屋里很黑,光线不好。我见表姐进来,屋子就跟着一亮。那是表姐的眼睛。我表姐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人,她才二十出头,一切都是正好,像一只刚刚剥开的热鸡蛋,肤色像,线条像。她走路,柔软得像一只虫子,没有一丝动静,而目光所到,却让人一亮。我就是在表姐的眼睛中,看到表姐来了。
  
  表姐的笑和动作,也像是一只虫子,柔软而安静。她笑着走进来,说:“你这好难找。”之后就拿开我的手,给我挂帐子,动作慢且无声。
  中午我在食堂打了饭和菜,拼了两张凳子,表姐在我这吃饭。食堂的伙食实在太差,青菜里只有两滴油。
  我在这个小学教书,纯粹是误人子弟。我才高考落榜,闲着无事可做,父亲说,就到我那镇上代课去吧。父亲的“我那镇上”,是因为他是镇长。我到这个镇上,就相当于纨绔子弟,说来教书,还不如说来鬼混好听。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叫纳远标的人来了。他一来给我带了一条军裤,那个时候,穿一条肥肥大大的军裤,是很时髦的。纳远标在镇医院做化验,他在显微镜下,看那些红白细胞,而他的脸凹凸不平,煞是复杂。可人是热情极了。他说话语速很快,因此就有些磕磕巴巴,他对我说,我,我,我早就认识你了!你家住,住,住……在西门老街。他和我一样,都是从县城来到镇上。他过度的热情,总是给人以好感。他赢得我表姐的好感,并且最终征服了我表姐,我想都得归功于他的热情。
  那个星期天,表姐过来,快到中午时,纳远标来了。纳远标一见到我表姐,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到我表姐,我对纳远标说,这是我表姐;我又对表姐说,这是纳远标,在镇上医院。表姐笑了一下,算是回答。表姐一笑,纳远标便紧张得很,他说,我,我,我在镇医院做,做,做化验……看红,红,红……白,白,白细胞……表姐一听他说话,就笑了,并且笑出了声。纳远标一听到我表姐笑,便打了我的一个碗。我一共才两三个碗,还被他打了一个。于是纳远标又说,碗,碗,碗……我那多呢!回头到我那拿,拿一捆来……说完他扭头就走,跑得不知有多快。
  果然不一会,纳远标又回来了。他不仅抱回一摞碗,而且买了一副鹅杂和一个小炒。之后他的热情大涨,又跑到我们食堂打饭菜,回来搬开我的桌子,擦拭干净,倒出鹅杂、小炒,食堂的炒土豆、烧豇豆,他竟然还带回一瓶啤酒,用碗倒了出来,他坐回床沿,让我同表姐坐在他对面仅有的两张凳子上。这时他说话了:开,开,开饭了。
  那顿饭吃得浪漫而温馨。那是二十世纪80年代一个叫水吼的小镇上的一次浪漫午餐。表姐软软地坐着,她像一只虫子,安静而无声。一个美人,又安安静静,女人的味道全出来了。表姐就像一道光,一束花,一首曲子,她不声不响,可这些都有了。那个午餐纳远标涨红着脸慌慌张张,那一瓶啤酒几乎给他一个人喝光了。
  我完成了表姐和纳远标的第一次见面,剩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果然没过多久,纳远标赢得了表姐的好感。我想多是纳远标的殷勤打动了表姐。有一次纳远标让我到他那里吃饭,要我叫上表姐。表姐去了。他竟然为表姐打了一条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反正那顿狗肉真是美妙极了。吃得我和表姐鼻涕直流,过瘾啊。表姐虽然安静,可还是鼻涕直流,把纳远标笑的,说,这只虫、虫、虫子是、是、是只馋虫。
  那天晚上,表姐说来,可是终于是没有来了。我走出我的宿舍,夜黑得很沉,虽然月光高高的在天上映下来,可是大山里的夜晚,总是显得沉静些,我轻轻走到香樟树下,隐约见到两个人影,我定下神来。见那娇美的白影子,定然是我的表姐,而那个野兽般的高大影子,正轻轻搂着我的表姐……
  之后的日子轻松而缓慢。表姐到我这里来的越来越少,而有几次我随纳远标和表姐到学校边的小溪里去嬉水,那青青的水草,欢快的溪水,美的表姐,就似那山的神。那样的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有那么一回,纳远标竟然在水中牵住我表姐的手,表姐竟然不反抗。我知道,我是喜欢表姐的。可是,也只能在“表姐”的份上。从此我知道,我完了,表姐完了,她的爱,被一个男人掳去了。
  山那边的石油终于没有钻到,可有一次机器竟然轧坏了表姐的一只手指。本来是在山那边一个镇上的医院治疗,可纳远标执意要将表姐转来他们医院,表姐来了。医院是爱情的温床。表姐左手的一个指头虽然并没能治好,可她终于在病床上被爱情击倒。
  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我来到水吼,本是高考落榜,来混日子。却无意中为表姐促成一桩好事。不是我的到来,纳远标也许和表姐永远不会相识。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生了孩子,还过了这一辈子。
  过了一年,我还得回到县里去,表姐也回了县里,可这一次,她是随了纳远标走了。
  可是我却永远记住了水吼,这个美丽的地方。表姐的爱情,是我水吼的纪念,也是我记住水吼的理由。
  
  曹又双·张 琳
  
  长山的意义因两个女孩而存在,否则这一个地名可以删去。长山,这是多么庸俗的名字!它就像人的名字叫金贵和发财一样,直白而俗气。
  可是,它却因为两个女孩而存在了。它是我少年经历中的一个地标。因为那个炎热的、天蓝得不能再蓝的夏天,到处都是绿色,到处都是蝉鸣。我和另一个白胖的叫小秦的男孩,骑着两辆破单车,我们要到长山去,到长山去,去做一件重要的工作——为两个女孩去帐蚊帐。
  这个地方是皖东的一个丘陵,山不高,却气候很好。植物好高兴啊,它们快乐地成长着。夏天开花,秋天结果。那满山满坡的绿,杂树丛生,山槐、苦楝、花桑、银杏、柏树……看,那还有一片竹林,一片山竹!我们从一个叫西武的地方出发,车上绑了十根笔直的竹竿,沿着这山路曲折而行。单车快乐地滚动着,它也被感动着,它在蓝天下,在满眼的翠绿中,一路弯曲下坡,它沿着那黑色的柏油路面,它要歌唱。那就唱一个吧:
  
  我是一个快乐的破单车,
  我马上要去见一个美丽的姑娘
  …………
  
  摇一下铃声吧: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这清脆的铃声回响在山林中,哈哈,这一个夏天,这一个蔚蓝色天空下的夏天,在一个叫长山的地方,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还有这片葱翠的绿,那些鸟儿你知道吗?那些树儿你知道吗?树下坡上的金银花,嘿,还有你,苍耳子,你知道吗?我们要去见一个姑娘!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还有一些疯狂……
  我们骑过那个像棋子一般的小镇,之后一路下坡,拐到一个山坳里。我们在坡上就看见,一片红瓦深藏在那一丛浓浓的绿色中。那是一个敬老院。在敬老院的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储蓄所,这两个女孩,她们就在储蓄所工作,一个出纳,一个会计。单骑欢笑着沿着山坳的绿色纷披的碎石路冲下去。年轻的单骑,你奔腾吧!
  咦!这里是多么阴凉啊。大树都比红瓦还高。敬老院门口的水泥台阶真干净!哈哈,门口的这几棵大树!咦!是梨树,结满了梨!太多的梨!枝头坠的满满的!小枝都弯下了腰!梨们静静的,一点声音没有!敬老院左边有一扇小门,开着,边上一块牌子:长山信用社敬老院信用站。我们推着车子,轻轻走过去,柜台里面趴着两个女孩,表情迷蒙而慵懒。那个高挑的叫曹又双的发现了我们,脸上马上全活了。咦!你们来了!那个小巧的张琳,也从慵懒中醒来,脸上的表情立马生动。啊!你们来啦!快活全写在她们青春的脸上。
  这小小信用社的营业间,真是简陋,墙还都是泥糊的,地上的砖,有许多都支棱了起来,可扫得干干净净。啊,这阴凉中的泥屋,还是亮堂,因有这两个少女的存在,这是成长的墙,生长着许多美妙幻想的翅膀。对于两个少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他们的心里有小小的希望,也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朦胧的幻想。
  那个白胖的叫小秦的男孩脸红了。因为他的白胖,因为刚从炎热的夏日中而来,还因为有小小的慌张。小秦已偷偷喜欢上了曹又双。这个美丽的名字,同她的人一样美丽,瘦高挑迎面立着,“柳柔花媚娇无力”,那脸上的双目,在阴凉的暗光中,全是活的。一张口,总是有笑溢出来。小秦于她的慌张,是十分有道理的。我是受小秦之邀而来,其实她们两个,我也是认识的,我搞稽核,也来查过一些账。我既已受人之邀,便当甘做配角,一切以小秦的秘密为要,可是我还是有小小的幸福,也怀着小小的侥幸。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能有这样两个干净的女孩,她们觉着我们两个男子汉,有热情有体力做一些应该做的事,这对于我也十分的有益。
  
  我们的工作从挑水开始。沿着山坳,走下十几级台阶,是一个小坪,那里有一口小小的井,水是要快溢出井口的。我们用一只扁担,挑着一只铁桶,沿着那弯弯的石级,将她们屋里的小水缸,挑个满满当当。平时的日子,这一根小扁担以及扁担下的小小铁桶是要担在她们两个柔软的肩膀上的,那一口水缸也要由她们来挑满。
  我们帐蚊帐的时候,她们开始用她们平时用的钢精锅淘米煮饭,两顶细纱的白色蚊帐在我们手里翻飞,那十根竹竿也被我们用细麻绳固定到它们应去的地方,我和小秦赤着脚,站在这两张平日里有别个人睡过的木床上,小秦脸红着,我的脚感到十分的满足和自在。这样的劳动是金贵的。这种劳动的价值,是无以回报的,是美和劳动的有益结合,也是一种待遇。是一种以美和柔情来回报的劳动。
  钢精锅里的米飘出饭香的时候,我们的工作接近尾声。在两位姑娘悉心细致的指引下,我们的工作十分的周整。当在那个小小的房间,支起两张洁白的细纱的蚊帐,两个活动着的年轻女人,俨然是一副家长模样。这景象由外人看来,颇有一点男耕女织的味道。她们系着花围裙,切菜、炒扁豆、烧鸡蛋韭菜汤,还有一条鱼!这是对我们小小的犒赏,张琳做菜还真是一把好手,她系着一条有一只小猫图案的围裙,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干净地忙着。她的手白而小巧,可灵活多变,一切在她手里都要做成艺术。菜放在盘子里,盘子的边要干净,红烧的鱼上,还要撒上些葱花。那一顿中饭吃的浪漫而温馨。她们竟然还为我们准备了一瓶啤酒!小秦刚喝了几口,脸上眼睛都红了起来。他的笑羞涩而又有点愚蠢。他结结巴巴,他的一切,都在表达一种急切的爱;而那个被爱的人,仿佛浑然不觉,并不为爱她的那个人的羞涩所动。我怀着小小的妄想,对一切仿佛无心无肺,大块吃菜,大口喝酒,也并不是为了掩饰什么。我有什么掩饰的?我又没爱上谁!可是我的一切,又分明过度的夸张;也许是没有一点爱的经验的我,面对两张青春而漾溢着快乐的异性的脸,我下意识里激情飞扬。
  那是一顿漫长而又短促的午餐。在这样的一个夏天的中午,在世界的一隅,一个叫做长山的地方,两个少年,怀揣着一份冲动,在那绿树掩映的山坳的红屋顶下,为两个女孩做着一份自以为有意义的工作。她们的眼睛像梦;而他们的眼睛里却似乎充满着渴求,但没有邪恶。那清澈的眼睛告诉你,他们是单纯而又稚气的。这小小的渴求,也是为神秘所指引,他们想多认识一点世界,想使自己快一点长大。
  他们在午后的蝉鸣中离开了长山。午后的阳光忽明忽暗,像他们的心情。但阳光强烈如铁,针刺般射下来。他们的工作业已完成,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两个女孩也要在这蝉鸣的午后寂寞下去,可她们并不能表示什么;她们还要做出女孩应有的矜持,催促着他们赶路;而她们的脸上,一种节日般的兴奋还没有褪尽。
  时间的风尘将青春的记忆风干成标本。而那个夏日的午后,以及一个叫长山的地方,却深埋在了我的心中。那浓浓的绿色,枝藤纷披的植物,花为她们而开,鸟为她们而鸣,果为她们而结。长山的意义因两个女孩,而成为一个成人内心小小的秘密。
  
  玮
  
  我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朋友玮,是那种天生丽质的女人。“天生丽质”是一个成语,原来我对其语义不甚了了,并无具象,直到我见到玮,才知道何为“天生丽质”。对于一个女人是否美丽和销魂,我的经验是:只要你一眼过去,便是一阵晕眩,定是一个美人!玮是女人的样品,一切皆从上帝的旨意。她的笑让男人站立不稳,销魂摄魄,明眸皓齿或者唇红齿白,在她的脸上都能找到印证。我曾对她说,我最喜欢看你的笑!那一张口,或美食,或昵喃,或抿笑,或张狂,或娇啧,皆可为艺术。
  我写上这些,都是因为一个故事。一个玮讲的关于青春的故事。
  玮的家乡在皖南的一座小城。那里山青水秀,一年四季,入眼皆青山翠竹,溪水淙淙,山岚缭绕,白雾低回。几近于人间仙境。玮在青山绿水中长大,一切皆出于自然。善良,单纯,多情,毫无机心。玮十八岁那年,正值少女萌情季节,一日突发肚痛。母亲把她送到镇上医院,检查为急性阑尾炎,于是住院开刀。对于一个少女,从未与医院打过交道。医院里的一切,对她都极为新奇。满脑子的幻想,在一个年轻医生身上开始了最初的试验。那一个学校刚刚毕业来的外科医生,瘦长白净,他同所有的医生一样,戴一副眼镜,一个大口罩,他给人唯一的印象,就是白净斯文。病人有最柔弱和敏感的心,更何况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究的少女。那个医生只是对她多了些嘘寒问暖,却使她的心偷偷生出了翅膀,绘出了梦幻的王子。她其实并没看清这个医生长得什么样子,但凭借自己足够的想象,竟偷偷地爱上了那个医生。
  玮对我说,她躺到洁白的手术台上时,麻药后的她迷迷糊糊听到医生说:
  “维纳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真是个绝妙的比喻!医生面对一个美丽少女的胴体,在手术台上,他无可比拟,也无可奈何。这个医生,他简直是个诗人!是个天才!
  玮对我说,就凭这句话,就足以让她爱上他。
  手术后的日子,医生经常来给她查看一下伤口,给她打针,小声问她是否还疼。玮都一副幸福的样子。那是初恋少女特有的模样。她觉得医生的一切,都是特为她而准备。小小的手术,几天就要出院的,可她竟赖着不走,一会说这儿疼,一会又说那儿疼。医生来检查,又说不出什么!简直就是一个小无赖!还是妈妈心细,发现了女儿的秘密,妈妈偷偷笑着,女儿长大了。一旦医生过来,妈妈便悄悄走了。
  可这样赖着终无道理,这疼那疼也总是小孩子的把戏,还是无奈地出院了。
  玮出院后终是不能控制自己。她自己知道,她竟然真的偷偷爱上了他!
  因此她便每天在医院门口守着,等待他的身影出现。一天,两天,三天……终是不见医生的踪影。又一次她竟然溜进了病房!这样一个皖南山城的女孩,她是多么的倔强,多情,和天真!终于有一天,她见到了医生,可医生见到她似不认识!他正和一个年轻的护士走出来,有说有笑的,一副亲昵的样子。她终是受不了,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初恋的委屈,是十八岁少女单相思的代价。她转身夺路而逃,之后再也不去那医院。从那经过,也绕着走。
  ……
  十多年后,玮对我说,她竟然又遇见过一次那个医生。在一次长途汽车上,中途下车吃饭。她竟然见医生从后排过来,医生用眼睛看着她。玮说,我敢肯定,他对她的注视,是一个男人对美丽异性的注视,绝没有似曾相识的惊诧。而这个医生已一副苍然的样子。黑黑的,手里牵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也是黑黑的!
  玮说,他真不该让我见到,他击碎了我少女时的梦!我后悔极了。
  玮是和我在一个乡村的土菜馆,说这番话时,正是黄昏。外面金色的阳光照进简陋的茅棚,打在玮的脸上,将玮印出一个金色的美丽影子。那一刻,玮像一个金色透明的天使,为我们带来一个凄美的童话般的故事。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童话。只是有的童话,泯灭在了我们庸常的生活中;有的童话,消失在肮脏的嘴里;有的童话,被艰辛和苦涩的岁月挤压,磨灭殆尽;有的童话,被糜烂荒淫的生活所腐蚀,再也不会在记忆的题板上,哪怕是一瞬的闪现。
  玮的明眸皓齿,足以让我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即使是一个谎言,那又何妨!也许那只是一个少女的梦!以现在眼光看来,玮仍是一个美人。即或是躺到洁白的手术台上,手持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你仍然会想到——
  维纳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因为她的一切,皆可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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