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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背影

发表时间:2025/07/12 07:12:38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010  作者:张良英  浏览次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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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心动她的背影,才娶她为妻的。

那一年我26岁,在伊犁农场淀粉厂里工作已经有七八年了,按说早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大西北缺水,人烟稀少,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没有水哪来的女人?于是世代相传,女人便越来越少,要想娶媳妇,只有在梦里。

在屯垦戍边的新疆兵团,十几万大军开进茫茫戈壁荒原,清一色的光棍汉。当年那位老将军,曾为这些戍守边疆的老部下解决女人的问题上书中央,从山东招来一批女兵,依然是杯水车薪。后来又出台一系列有关接家的优惠政策,还是存在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问题。

1964年,团里一下子分给淀粉厂40名武汉女知青,大多数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想想吧!这一喜讯,对于那些如饥似渴的单身汉们,无异于天上掉下来金元宝。不!比金元宝更珍贵,皇帝可以不爱江山,爱美人!世上还有什么比女人更让人宝贵的呢?

武汉姑娘们来到淀粉厂的那一天,全厂男女老少几乎倾巢出动,自发地到厂门口夹道欢迎。上午12点左右,厂门前林荫大道上驶来两辆汽车,车上的年轻姑娘们一律黄衣黄帽打扮。汽车停在早已准备好的一排集体宿舍门前,车上的姑娘们争先跳下,纷乱之中大呼小叫地各自搬着行李。不少年轻小伙子从围观的人群中跑上前去帮助卸车,抢着为姑娘们搬运行李。这天我正要赶去上班,路过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时,无意间发现一个姑娘的背影,吃力地提着一个箱子,似乎挺沉,却没有人肯帮她。我上前跟在她后面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把箱子和背影留给了我,头也不回,一声不响地朝前走。

我暗自有些生气,咱主动上前帮你提箱子,连声谢谢都没有,头也不肯回一下,谱也摆得太大了点儿吧!本想转身一走了之,但见前面的背影,身材高挑而匀称,体态窈窕而动人,袅袅婷婷,暗香浮动,禁不住让人心旌摇曳。于是我便拎起箱子快步跟了上去,箱子里不知装些啥玩意儿,果真不轻,拎到宿舍,把箱子往她跟前一放,擦了一把额头上已微微沁出的汗水,不高兴地说:“啥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本来她一直是低头侧身对着我,但听出我话中的不满来,这才回过身,抬起头来对我说:“对不起,箱子里装的是书,谢谢你了!”

哇!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像压扁的柿饼,鼻子塌塌的,鼻子两边还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当时我像一只突然发现狼而大吃一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跳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想,怎么会这样!那么美,那么令人心动的背影,却给人这样一张脸,老天也太会作弄人了!难怪没有人肯帮她提箱子呢,以背影示人,怕是她的习惯吧。

麻脸姑娘分在面粉车间,我是她们车间的机修工,知道她叫郑雪梅,常以背影示人,果真是她的习惯姿势,也是她对你的尊敬,没有丝毫摆谱,瞧不起人的意思。时间长了,熟悉她的人都理解了她这种待人接物的独特姿势,再也不说她目中无人了,反而觉得除了她那张脸,其它各方面都挺好的。刚来那阵儿,为她心动的男人还不少,大多是冲着她窈窕动人的背影去的,但凡是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的,无不避之不及。一个刻薄的男人还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她“面条小姐”,说,谁要是娶了她,下班回家,只需把脸上麻坑里的面粉抖落下来,足够擀一顿面条的。

直到文化大革命,淀粉厂的武汉姑娘们不少被男人娶走了,剩下的几乎全都名花有主,唯独郑雪梅无人问津,当然与她脸上的麻坑不无关系。有一天工间休息,一伙人围在一起聊天儿,潘班长对我说:“小子,不如你娶了她吧……”是半开玩笑半认真,有些调侃的那种。

“咱挣那点儿工资,还不够给她搽胭脂抹粉的,我可不敢高攀人家。”没想到一句自惭形秽的大实话,竟然引起哄堂大笑,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大家,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那天我说的是真心话,想想看,一个出身不好的狗崽子,穷得丁当响,在那个年代,时时、事事都要讲阶级斗争,哪里有资格轮得上我谈婚论嫁?

后来我明白了,正是因为我的这种先天不足,在潘班长眼里,正好瘸配麻,一对瞎,绝对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看似调侃,其实他是真心地想帮我,不忍心看到挺不错的大小伙子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我无心的一句“不够她搽胭脂抹粉”,会惹得人们哄堂大笑。他们完全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穷,根本没有拿她的麻脸说事,更没有与“面条小姐”异曲同工的想法。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虽然没有拿她的麻脸说事,但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娶一个麻脸女人回家当老婆。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几乎人人都触及到了灵魂,而我不仅触及到了灵魂,还触及到了皮肉。当然都是因为我出身不好,再就是造反派说我窃取了淀粉厂的技术大权(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机修工,技术比其他人好一点儿而已),便被赶出机修车间,到老牛班监督劳动。白天打土块,晚上牛鬼蛇神住一间大房子,门口有民兵站岗,无论是限制人身自由的管制,还是批斗与体罚,都足以体现出无产阶级专政的权威性。

在那些日子里,我绝望极了,惶惶不可终日,晚上又累又饿,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天明。有天夜里,我仰躺在铺板上苦思冥想,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再苦熬下去。突然从玻璃窗缺口处扔进来一包东西,恰好落在我的床上。我打开来一看,是一块印着小兔子的花手帕包的两个白面馒头。我好奇地趴在玻璃窗缺口处朝外看,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匆匆离去。自从被关进了老牛班,每天吃的是包谷窝窝头,差不多快把白面馒头的味道忘记了。我看了看同屋的其他“牛鬼蛇神”,趁没人注意,赶紧把馒头藏进被窝里。

后来隔三岔五的,总会从那块玻璃窗缺口投进来白面馒头,有时候是一个包谷面饼子,准确地落在我的床上。我知道即使在外面的人,一个星期顶多吃上两次馒头,还是有定量的。每次我都会趴在玻璃窗缺口朝外望,窗外渐去渐远的背影,身材高挑而匀称,体态窈窕而动人,袅袅婷婷,那越来越熟悉的背影,不由得让人心里升腾起一种温馨而亲切的感动来。

蹲老牛班的日子大约有两个多月吧,我就被释放了,不是因为我表现好,而是因为面粉车间的机器经常出故障,不能正常生产,拉面粉的马车、拖拉机排长队拉不上面粉。造反派这才想起我这个“牛鬼蛇神”还能派上点儿用场,于是让我回到机修车间,继续捣鼓那些不听话的机器,再也不说我窃取了什么技术大权了。这些经常出故障的机器到了我的手里,就乖乖地听话起来,拉面粉的马车、拖拉机再也不用排长队,随来随装。但还是有那么一帮子人,念念不忘阶级斗争,摩拳擦掌地跑到车间来斗我。每每这时,面粉车间的师傅们,便会自动地拦在门口,不让那伙人进门,郑雪梅会走到我的面前说:“张师傅,别怕!有我们呢。”然后冲在最前面去和那帮人辩论。

郑雪梅纯正的武汉口音,振振有词,而且嗓门越来越高。她平时不是这样,讲的都是普通话,不是情急,不会用武汉话反击人家。她和她的工友们一道,手挽着手,像门板一样挡在门口,阻挡着朝里冲击的那伙人。这时,我的眼泪流出来了,从她挺直的背影中,体味出是一种伟岸与力量。后来许多日子,是她给了我战胜困难的勇气,记忆的惯性总推着我去追寻她的背影。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注意到她的胸部发育得很好,高高的耸立着,很茁壮的样子。那是一片充满神奇活力的土地,任何一粒种子落进泥土,都会即刻发芽生长成参天大树。于是我们恋爱了,一起散步的时候,我常常习惯地落在后头,对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心里头还是会生出一股暖流来。

我真的是被她的背影所感动,才娶她为妻的。

一晃过去了30多年,有人说,你们的结合,是历史的误会。因为他们说我现在发达了,当了几年老板,口袋渐渐地鼓了起来。又捣鼓起码字游戏,还混了个作家头衔,真够叫人抢眼的。于是认识的人多了,交了不少三六九等的朋友,交际广了,自然少不了各种应酬。

我曾经携带妻子出席过几次应酬的场合,去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常常会遇见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投来惊异和不屑的目光,有时候甚至是很不礼貌的鄙夷。后来妻子再也不肯陪我去应酬了,尤其是劲男靓女们经常出入的舞厅、酒吧,我知道妻子是因为那张与众不同的麻脸,心生自卑,她是怕相伴在我的身旁,出入公众场所有损我老板、作家的形象。我不知道当年她奋不顾身地挡在车间门口,不让造反派斗我的豪气到哪里去了?

老实讲,在不少的应酬中,喝得半醉的时候,我也曾经酒醉迷离地望着那些光洁娇艳、漂亮的女人春心荡漾过,唤起对美女娇妻的渴望。酒醒过后当我回到家里,望见妻子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不止一次地心生愧疚,常常会想起一句话——美,不是供观赏,而是要用心去体会和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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