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的古树
我第一次去兴城文庙的时候,惊叹于那里的古树。
夏初的一个上午,陪同北京的客人去了兴城,“还是去文庙看一看吧,那里有看头。”一行的同事说。
在古城东北角,我们找到了文庙的售票窗口。手捏着门票走进文庙,穿过高大的牌楼,一座静穆、幽深的三进式宅院呈现在眼前。白墙青瓦封闭着这个地方,高大的古柏蓊蓊郁郁,合抱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树下的小草绿得醉人,石拱小桥流水淙淙。只见树木,却不见游人,好静好静的院子啊。据说,这里从前是讲学的地方。院内的古树是建造宅院之时人们栽种下的,树龄有300多年。遥想当年,一拨又一拨的顽童懵懵懂懂地迈进这座森严庄重的学堂,接受着从“人之初,性本善”的灌输到“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的教诲,当莘莘学子满腹诗书踱出这座院子的门槛,仰望蓝天白云,侧听渤海湾的涛声,眼前竟然无路可走了,他们踅摸着,迷茫中依稀有一根独木搭成的桥——那是通往仕途的路。抱定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志向的人们,路,还是要走下去的。多少年来,不都没能跳出这个怪圈吗?人,一代又一代地走了,树却坚守在这里。高大的古柏和梧桐树啊,几百年来,你们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是城墙外八旗子弟的马蹄声?还是皇帝诏书的宣读声?是袁将军与守城军民的呐喊声?还是身边琅琅的读书声?
在一条弯曲的甬路旁,横卧着一根粗大的梧桐树的木头,长不足三米。原来,三年前,一场大风将这棵300多年的梧桐树连根撅起,树冠上残余着稀疏的叶子,那是行将老去的梧桐树呀。文庙的管理人员把压在甬路上的树干和树冠锯掉拖走了,剩下的树干与根索性躺在了养育了它300多年的土地上,无人问津。站立时它是一棵树,一棵古树,倒下了,锯开了,它是一根木头,一根普通的木头。谁还会记起它昨日的年青与蓬勃?不指望传说中的凤凰栖身于此,但美丽的鸟儿肯定多有光顾,因为鸟儿是树与树之间的使者,又是树上跳动的花朵。相对于树,鸟儿是自由的,它可以飞出深深的庭院,飞越高高的城楼。相对于文庙,树是幸运的,它躲过了一次次兵燹,也躲过了“文革”的浩劫。庭院虽关闭多年,但树们伸展如云的巨冠,仍旧沐浴阳光雨露。
躺在那里的木头依然躺在那里,人们不奢想它有多大用途。冬天积雪将它掩盖着。转年的春天,这根木头上却冒出了十余株绿芽来,不多日,这绿芽竟然长成了一株株小树。两年过去了,“独木成林”的景象出现了。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一根看似枯死的木头,怎么会长出小树,且茁壮成长呢?瞅一瞅木头的根,是全部裸露在外边的,小树的养分从何而来?是靠什么支撑着它们的生长?木头像一头憨态的老母牛,它躺在那里,也许是太累了,小树们多么像一头头欢快的小牛,它们在吸吮着母亲的乳汁,才得以生长。古树虽然倒下了,身躯肢解后也只留下一段残木,但它并不气馁,忍受涅槃之痛楚,让陈年的生命化做新芽,长出绿色,裂变为树林,倒下了还能站起来,死掉了还能再生。
庭院深处,只听得古树的虬枝发出的嗡嗡的声响,愈加显得庄严肃穆了。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常被学校开批判会时引用的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想,如能真在这个环境里读书,不能不说是一件幸福的事。真能做到不闻窗外事,宠辱不惊,心无杂念地去读书,读那些益智与做人的书,而不去读《厚黑学》、《升官术》之类,如此,于己、于人、于国有益而无害,这该是怎样的境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