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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的鱼

发表时间:2025/06/19 22:02:33  来源:安徽文学1110  作者:鲍安顺  浏览次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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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铜陵大通,是长江中下游的沿江江南之地,清末到民初,这儿与安庆、芜湖、蚌埠齐名为安徽省的四大商贸重镇,当时商贾云集,人流如潮。在古代,小镇是吴楚相交之地,许多历史人文的渊源之美,点缀在万里长江的鹊江南岸——鹊江是长江的一条夹江,也是我故乡的母亲河。吴楚之争的鹊江之战就发生在这条夹江之上,听父亲说,吴楚之争的“鹊头镇”已经淹没在江水里了,可是古代历史的雷鸣声和烟雨沧桑,至今仍然回荡在江风吹拂的呼啸声中。父亲还告诉我,辛亥革命时,大通是安徽省的军政府,一段时间是管理整个安徽军政事务的中心。我在故乡老县志上查过,发现在唐、宋年代,许多诗人曾纷至沓来,他们是李白、王安石、苏轼、黄庭坚……而且写下许多诗歌。父亲还说,抗日战争爆发后,老镇被侵略者飞机投下的炸弹毁灭了繁华的容颜,可是这儿仍然还是鬼子用以控制大江南北广袤土地的军事要塞。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故乡,他说他当时是唱着那首著名的《五月的鲜花》离开故乡的,山上的鲜花盛开,可是一群热血青年的眼泪在胸中流淌成河,他们怀揣对故乡的深深眷念,对母亲河鹊江的无比热爱,投身于抗日救国的洪流之中。
  从我有了记忆开始,古镇已经没落成小商小贩的集市贸易小镇了,虽然不繁华,但充满了“人丁兴旺”的小镇风情。在小镇上,发生了许多我一生怀念的事物和故事,其中的长江渔汛,就一直在我脑海中长久驻留,像一坛陈年的美酒诱惑着我至今回味无穷。每当渔汛来临,整个小镇便活跃起来,一条宽十多米的花岗岩方石铺成的大街,从东头到西头,约二里路的地方全是买卖鱼的人,四面八方的人蜂拥而至,人声鼎沸,如潮如汐。在小镇街道的两旁,大都是青砖黑瓦的老式徽派建筑的小店、商场、染坊……这时的生意也是一年最红火的时候了。父亲就在一家小五金作坊里工作,渔汛来的时候,他也请假做起了贩鱼的生意,可以看出多病的父亲那几天脸色红润,晚上在我面前数着赚来的一分一角的票子,那情景是父亲在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样的渔汛在小镇上如潮水般年年如期而至,这主要与小镇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小镇的一条青通河直抵的源头,就是相距数十里的佛教圣地九华山,鹊江与长江之间是两个彼此相连的江心洲(荷叶洲、铁板洲),把小镇隐蔽成一处美丽的天然港湾。父亲还说,故乡老镇的繁华最少有三点原因,一是通往举世闻名的地藏王菩萨道场的水上必经之地,二是万里长江上一处天然的避风良港,三是江南最美丽的鱼米之乡。当时我就认定,故乡就是人间天堂!这儿的江河湖塘交汇成网,山色与水光交相辉映,真可谓上帝的杰作,小镇之富庶也是天赐而得。
  青通河与长江的交叉口,有一个渔村,合作化时成立为“渔业公社”。从镇上到那儿要乘船渡过青通河。那儿的人都以捕渔为生,一到夏季渔汛来的时候,真是“千船万网齐出征,渔歌唱晚鱼儿飞”。那时我还是儿童,经常站在家后门的江岸边眺望江上风景——那些激情的场面犹如一场古老的竞技比赛,欢声笑语撒满了一江的喜悦。
  我的哥哥与我不同,他不是出生在故乡,而出生在云贵高原,他跟父亲回到故乡后,也成了一个水娃子,整天在江河里摸鱼捞虾。哥哥是成年后又回云南的,有几次从云南回来看父亲,父亲都为他一日三餐烹调各种美味的江鲜,哥哥说家乡的鱼就是好吃,那种鲜美之味刻骨铭心,回味无穷。每次哥走时,父亲总要亲手腌晒许多不同名目的江鱼,让哥带回云南,哥总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后来父亲去世了,偶尔哥哥回来,长江里的鱼却少了,价格也高得离谱,哥哥显得很失望,他说在梦里他都想回到令他无限向往的故乡老镇,那个鱼米之乡的富饶家园。
  父亲为我结交了一位小义妹阿倩,家就住在渔村中,她父亲是渔业公社的小队长。她的年龄虽然比我小几个月,可是人成熟得比我早,像个“小大人”一样给我讲渔汛的故事、传说和发生在渔村的事件。她说,她一个晚上能用长竿鱼兜捞回几筐鲜虾(约有百余斤),她见过大人们曾捕上过百多斤重的大鱼,还说她父亲出江捕鱼,她母亲在家门口下大网扳鱼,她却在家烧饭、洗衣……我听得懵懂,不到10岁的我,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工作和家务,傻乎乎的只知道小义妹长得漂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令人喜爱。
  童年的阿倩经常到我家来,每次总拎着一些上等的鱼,有鳜鱼、■鱼、螃蟹……那时这些鱼只能卖到7分钱一斤,而鲳鱼、鲫鱼、鲢鱼只不过2分钱一市斤。有一次阿倩的父亲挑来了一担鱼,我们家忙了十几天,才把鱼处理好了,那些盐渍后晒出的鱼,后来不仅没有吃多少,大部分都扔掉了。那时长江里的鱼就是这样贱,随手都可捞到鲜活的鱼虾,鱼多得令人生畏。那时每月每人只供应半斤猪肉,一家人的荤菜只有鱼虾了,我是吃够了江鱼长大的孩子,对于长江之鱼的特殊美味可谓感受丰富——记得当时吃过的就有非常珍贵的鲥鱼,大约2角多钱一斤,也是阿倩家送来的。岁月渐逝,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鲥鱼的鲜味了,此后我再也无缘品尝那种珍稀保护的鲜鱼了。据说这种号称江鲜之最的鱼儿,如今只有大款或高官们偷偷吃了,一市斤要卖到数千元、甚至上万元,而且根本买不到,有时买到的也只是海鱼的替代品。
  我与阿倩常在一起玩,记得在湖滩地或芦苇丛里,一眼望去,到处是乌龟、老鳖,还有它们产下的一窝窝卵蛋,那些刚孵化出的小龟、小鳖,紧张而迅速地四处窜爬,那情景想起来简直让人乐不思蜀。在小镇,那时人们是不吃乌龟和老鳖的,尤其不吃乌龟,因为有一种传统的忌讳心理,怕吃了遭灾惹祸。后来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才有人开始吃,我的父亲就是吃乌龟的先行者。记得他用2角钱买回了一篮子的乌龟,我们一家人享受了美味佳肴之后,把乌龟壳卖到药材公司,竟然还赚了5元钱。多少年来我一直对此事回味无穷,一个接近自然的生活圈内,竟有如此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这是一种纯朴,还是一种蒙昧?记得在一个非渔汛的冬天,童年的我约了阿倩一起去池塘钓鱼。那天鱼不吃食,钓了一个小时也没有钓到鱼,却钓到了一只老鳖,我非常生气,把钓到的老鳖使劲地抛到很远的水中,面对老鳖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恶狠狠地说:“真倒霉!”在一旁的阿倩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我与阿倩分手时,我依依不舍地站在江岸,目送她乘着傍晚的小渡船过了那条古老的青通河,那天晚风习习,她向我招手之际,让我产生了一种童年的伤感之情,仿佛寂寥的时空到处是一片苍茫……我已经记不清为了什么,之后我没有再见到阿倩,她也没有再来过我家了。多少年来,童年的阿倩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像家乡的渔汛一样根深蒂固,她是我灵魂中第一位让我心仪的女性。尽管人的情感丰富多彩,但真正能让你回味一生的人或事并不多,人际间交往得有真情,才能永葆心灵之春色,才能像家乡的渔汛一样长久地摇曳心间……
  如今长江已经禁止捕鱼了,偶尔回小镇只能吃到夹江里的小鱼小虾,那味儿仍鲜美得无以复加。听人说,水塘饲养的螃蟹,在小镇的青通河里用网箱泡上几个星期,蟹的颜色就变成了像江蟹一样的淡黄色了,拿到市场上去卖,就由本来的20元一斤猛增到180元,而且上当者络绎不绝——如今要吃到真正的江鱼江虾可是太难了,不仅市价高得让人望而却步,即使有钱也不能买到真货。我的一位朋友得了肠癌,他托我买江里的野生老鳖补养身体,我挖空心思跑断了腿,而且找了许多旧友新交,都没买到,弄得我至今还无颜以对我的那位至交。
  偶尔一天,我渡过了青通河,再去小镇上的小渔村看看,那儿已经没多少人居住了,几乎找不到一户以捕渔为生的人家了。这并不是因为国家明令禁捕,而是再也看不到小镇的渔汛了,就连最善于捕渔的人也说,忙一天也很难在江里面捕到一条鱼了。我不免为此感到悲哀,我想,长江里的鱼不是被“千帆竞舟”的渔船和渔民捕光的,而是人类自己毁灭了美丽的渔汛,“圈湖造坝”让鱼儿失去了繁衍生息的家园,大面积地抛洒农药化肥让鱼儿们无法生存,更可怕的是一些地方的化工危害几乎使长江之鱼们濒临绝境……
  那天几番打听,终于找到了阿倩——她正在菜园里忙碌,只有42岁的她,竟然是一副沧桑老态了,简直让我不敢相认。在与阿倩的交谈中得知,她现在是一位无业人员,做零工的丈夫也在前年因事故去世了,她要挑起既有老人也有孩子的四口之家的生存重担,她说自己真有点力不从心了。听了阿倩的一番诉苦,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把苦命的阿倩与江上失落的渔汛联系在一起思考,我的灵魂有了阵阵撕裂流血的痛感,我无法面对曾经美丽的家园和美丽的姑娘,我在一种怅然悲寂之中喟然长叹:“家乡的渔汛啊,为什么只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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