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为红薯育种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是用牛粪为红薯育种的。
除了生产队牛圈积攒下来的牛粪外,只要有牛粪被父亲碰到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拾起来带回家,包裹牛粪的油纸是从坏掉雨伞上取下的,轻柔光亮结实,用后就那么一抖,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折叠后装在身上下次再用。每当母亲为父亲洗衣服时,都能听到母亲抱怨一身都是牛粪味的唠叨。一次父亲在路上遇到牛粪多了,他就把衣衫脱了,把牛粪包回家。父亲说庄稼人靠的就是肥料,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生产队的牛不多,牛是慢牲口,大家都不愿意使唤,只有拉架子车,爬坡度很大很长山路时,大家才抢着用牛。只要拉得动,牛会拼命向前,有些社员还常常把架子车前后串在一起,让牛一次拉两辆以图省事,经常有牛把绳套拉断的事发生。其他牲口就那一会的劲,像点燃的麦草,烧着时很大,说灭就灭,眨眼工夫。父亲说牛粪和牛一样,后劲足,在无法再追加肥料的红薯育种池子里做底肥是再好不过了。育种的池子用土坯围成,齐腰高,大小以育种红薯的多少确定。池子地层设置有从两端可以拉出来的杠子,一排排的,当杠子分别从两端拉出,打通的通风口就可用来换气,哪个地方地温高,就抽取下面的杠子换气,平常不用就在两端封上土。父亲说,这是他通过多次不能及时降温悟出来的道理,十分管用。晒干的牛粪打碎,均匀摊开,铺得很厚实,上边是一层个头大小一致,紧紧挨着站立的红薯块。覆盖上拳头高,经筛子处理的牛粪细粉,留足三四十公分高的空间,插上温度计,搭个棚架,用塑料蒙上就可以了。父亲叮嘱我的有三点,一是先把红薯底肥床做好,洒水均匀,捂上一两天让地温升上来;二是摆红薯要大头朝下,分清头和屁股,切忌大头朝上,不然,长出来的红薯苗,就弯着脖子拱到下边了;三最难,就是控制温度,主要是降温。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地温变化,绝不能偷懒和半点马虎。一旦温度过高,容易把红薯烧死,这一池子红薯就白费了。池子周围很多大水缸,里边装满了水,以用来降温。温度高了要及时洒水降温。降得不明显,要抽出池子底部的杠子,让两端通风透气,有时候还让我们几个小孩子拿着扇子,对着那孔扇风降温。发现温度下降的趋势,掌握火候及时停止。温度低了,对育种不利。小时候不断看到父亲指挥着大人一盆盆向池子里洒水,那时都很紧张,洒水的速度很快。临近生产队年年都有把育种红薯烧死的事情发生。
父亲育种的方法也在变化。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父亲开始用火炕育红薯苗。从地下开挖一处两米多深一米多宽的方形土井,其长度和地面的育种池子相同。在一边墙上砖砌煤火灶膛,火口向上,和育种池子里环形通火道连接,然后连接着两三米高的烟囱。燃烧的煤炭把温度送进环形的通道,由烟囱抽出地面。灶膛对面开挖有小窑洞,堆放着燃煤和烧火工具。灶膛一侧开挖着上下用的土台阶,再往上是个大棚子,防止雨天向土井灌水。煤火育种地层铺垫的是河边挖来的细沙,一层薯块摆放整齐后,用细沙填缝后上边仍然覆盖着牛粪细粉。父亲说煤灶育种好处太多了,只需要添加煤炭,掌握向火道送热的闸门就可以了。很方便实用,省了不少的力气,红薯的育种质量大大提高。这项技术在我们那是父亲的专利,只有他能根据当年栽种红薯的多少,建造适当的育种池子,开挖合适的煤灶。一时间许多生产队都请父亲帮忙谋划红薯育种的事,使父亲的威信大增。1978年我考上大学离开故乡前,父亲又在探讨用电热线育种的方法。他是从一张报纸上看的信息,然后在育种池子两端砸了一排木桩,把长长的电热线在池子里绕来绕去,上边覆盖细沙,依托电热解决育种的温度问题,比使用燃煤更先进了一步。
如今,故乡已多年不种植红薯了,我的哥嫂仍不忘父亲所嘱咐的“红薯是咱农民的命根子”的教诲,在父亲的坟前栽下这片绿油油的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