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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艺人

发表时间:2025/04/28 07:57:07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202  作者:朱真伟  浏览次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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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吆喝声

进了三月,村庄就开始了新一轮的重新生长。溪里的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涨高,岸边,一群群刚孵化不久的芝麻大的小屁鱼,身子还是透明的,只一点点黑黑的小脑袋和发亮的小眼睛,就会梭子一样在水里灵动地浮过来,又浮过去。路边的野草,是谁都不用去理会的,可长得比田里地里的庄稼都积极,用不着表扬,“噌噌噌”,几天工夫就挺直了身子,舒枝长叶了。

人畜共居的村庄,许多的禽畜都是从三月开始饲养的。小鸡小鸭还细密着茸茸的黄毛,只有先放在扁箩里圈一段时间,邀约着逗食,不几天,小东西就能认出你的声音,把这里当着它们的家了。相对于鸡们鸭们,猪舍里的猪娃娃可能就要来得早一些了。许多的农家,都是在年前宰杀掉上年养壮的大肥猪前,就去集市上抱了小猪崽来“接班”的。几个月下来,吃喝拉撒睡,小猪崽就把哭爹喊娘忘记了,把恐惧和陌生忘记了,宽下心来,结识一日三餐给自己送吃送喝来的新主人。

“阉——猪——噢——”那声吆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声音绵长洪亮,节奏分明,一路沿着墙壁、树梢快速地奔了过来,震得家里刚刚腾空的大缸都嗡嗡作响。“这个死老郑,劁猪佬,哪来的力气,嗓子这么好!”听到吆喝的养猪户,觉得这个劁猪佬死老郑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太知道他们的需要了。你看看,年前的小猪崽小猡猡,经过三四个月的喂养,都已经不慌不忙地快要长大成猪小伙子和猪大姑娘了。

长大,是一件让人操心的事情。俗话说:“畜生叫春,难以安生。”猫叫春,屋顶上奔来跑去,搅乱一夜睡眠;狗叫春,成队结群,东跑西奔;猪叫春,拒食懒睡,刨槽跳栏,肉不长身。在这些牲畜中,农民最担心的就是猪叫春。猫叫春,睡不好睡不着,捂住耳朵翻个身,一夜就过去了;狗叫春,成群结队也就大白天在街尾巷争个宠,打些狗群架;猪叫春,那可是和他们直接相关的,不长肉,不长膘,那还养个猪看个骨头啊?

劁猪佬老郑从口袋的皮囊里,取出一片刀。那柳叶一样的刀片,薄薄的、亮亮的,是他的吃饭家伙。他从来不让别人仔细去瞧。一两只的猪崽放出栏赶到干净的路面上,主人按住前后两头的脚,不知所以的猪会惊吓得尖声大叫。劁猪佬老郑伸出左手,拍拍猪耳朵下的颈项,挠一挠。也许这挠一挠就挠到了猪的心窝里,猪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一阵乱哼哼。主人看猪正眯眼准备享受呢,只见劁猪佬老郑一脚踩在猪肚子上,右手一刀划开,食指一钩,就把小猪的卵巢或者睾丸什么的给取出来了。紧接着,刀锋一回头,你的眼睛还没转上一转,两颗肉乎乎的东西就已经离开猪体,躺在他的手掌里了,有些筋筋还蠕动了一下,才看到有血丝慢慢地渗出几丝。对于那些受了轻伤但重创的猪们,主人们在这几天都会特别的开恩,不时转过去细心照看,额外开点小灶,给猪们补上一补。碰上一些疼得几天都不想吃的家伙,猪主人就会忧心忡忡地托话给劁猪佬老郑:是不是割错家伙了,要不,怎么连吃饭都影响了呢?

接到口信,劁猪佬老郑就会负责地乘车过来,也顾不上喝水,就到猪舍里踢了猪一脚,猪受了惊,“轰”一下站了起来。劁猪佬瞄了几眼,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楚呢,那大嗓门的话就像药膏一样“啪”地贴过来:“没事的,那猪跟人一样,体质不同,撒了一个娇。过两天保管又活蹦乱跳了。保证你不会出事的,出事找我!”养猪户最喜欢听最后一句,那句才是定心丸,把他们那颗七上八下有后顾之忧的心,熨得舒舒服服,回到了原处。此后,猪主人把猪又当做猪养,撤销了“病号”待遇。

这个时候,那些被劁的猪,如果听到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骂老郑的祖宗八代。如果它们会言语的话,那些在青春年少就能识破劁猪佬老郑的行当的话,听到老郑那声响彻云霄的吆喝,它们会不会提前就吓得发抖,或者都一起集体用恶毒的猪骂来诅咒这个缺德鬼老郑?!老实说,从来没有人讲起过,娘倒是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偶尔会替猪们叫屈一回。但是被劁的毕竟是猪啊,它们只有逆来顺受,只能嚎叫几次作为反抗的份。

“阉——猪——噢——”

那声音,绵长嘹亮,又暗含了腾腾杀气……

小姑父的担子

小姑父挑着模样奇特的担子摇出村庄,走上田埂的时候,两边的油菜地已经密不透风,油菜花灿黄灿黄的,扎亮人的眼睛。他奇怪才那么二十来几天,油菜怎么就长得那么快呢?

担子的扁担是一般扁担两倍的长度,两头是两个三层摞在一起的庞大无比的高腰竹匾。竹匾里,是几百只才出壳几天的小鸡雏,分量不太重,但竹匾的巨大体积使得担子晃晃悠悠的,不太容易掌控,方向不正的摇摆,也容易碰落路边斜逸出来的油菜花瓣儿。小姑父转上了公路,公路宽阔,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鸡叫声,像几十锅的螺丝在密集地翻炒,随着那个奇特的担子,浮移在低空中。

村庄里的活还没到太忙的时候,许多年轻的姑娘正坐在自己家的屋檐下,一针一针地纳着春天里的第一双鞋底。“叽叽喳喳”的叫声,马上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引起她们的惊呼,并且撇下手头的活,欢快地小跑着向小姑父的大挑子围过去。

“快来啊,卖鸡崽的来了。”脚步声伴着一迭铃铛样的欣喜,惹得门前那几只狗都来不及调整反应,也稀里糊涂地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像去见它几天来未见到的主人一般。

小姑父轻手滑肩,小心地在平地上放好挑匾,掀开匾盖。叽叽喳喳的声音马上扩大了几十倍,四散开来,像几百锅的螺丝在炒,炒得你又乱又喜。匾里,那些小小的鸡雏,一个一个毛茸茸的,圆鼓鼓的。嫩黄的嘴巴,闭着眼叫,拥挤着叫,斜着眼看着你叫,甚至惊恐地往其它身下躲躲闪闪的,撅着屁股照样叫。欢叫、尖叫、惊叫、号叫,交织在一起。叫,就成了这些小家伙们的状态,好像不叫就不能显示它们的存在似的。叫声撩得大伙儿的心里水水的,软软的。

村里的孩子、老人也围了过来。小孩是来扎热闹的,老人则是来参谋下手的。买鸡顾家,要匀着挑,小孩子和年轻人只顾样子好看,过一时瘾头,农村不像城里,光图好看当不了饭吃。养鸡也要讲究搭配,公母都要,这样养着就热闹了,就像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鸡公母同栏,养着日子绵长。公的打鸣,母的下蛋,公鸡留着过年,母鸡下蛋平时贴补,这也是家庭饲养的科学。同时,要母的多,公的少,这样公鸡不会吵架,不会天天窝里斗;还有即使不斗,公鸡多,天天打鸣,东一下西一下的,如果碰上只还闹点脾气的公鸡,乱了时辰,半夜里在家你就别想睡安耽,鸣几嗓子都要把你吵死。

姑娘们兴冲冲挑了几个圆呼呼的鸡雏,再看看匾里,好像匾里的又比手上的个头大,机灵得多。再放回去,换几只,还是这样的感觉。心,就像一只刚放到水缸里的葫芦,忽上忽下,但充满着第一次沉到水里的欣喜。老人们把姑娘挑出的一堆鸡雏站到另外一处平地上,用拇指翻了翻小鸡的屁股,他们要辨认公母。鸡雏惊叫了起来,声音划尖刺耳。小姑父有些心疼,随口而出:“别翻了,那是只母的。”

老人有些不甘心,嘀咕着:“我不翻怎么知道是母的,你们卖的人都巴不得说鸡都是母的。”

小姑父笑着说:“怎么会的,大婶,你看,你右边那第二只是公的,第五只也是公的。”

老人不甘心地把第二只第五只翻了翻,睁大了眼睛:“果真是的!”

姑娘们看西洋镜一样先迟疑地看着小姑父,然后再看着老人的嘴巴。看到老人的嘴巴由闭着负气般的矜持变成了张开的心服,她们看望小姑父的目光马上变成了钦佩。

小师傅的眼睛,挺毒的。老人们相信实践,事实面前他们真的服气了。

“奶奶,什么是公的母的啊?”小孩子缠着问。

老人顾着手中的鸡雏,见一两句也解释不好,就应了句:“就像人一样,男的和女的。”

孩子听得很认真,很高兴,伸着小指头指点点着:“男鸡、女鸡、男鸡……”

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鸡雏在笑声中像种子一样,播种到前村后庄的家家户户,种出了下蛋后咯咯的母鸡,种出了红冠油翎准点当自鸣钟的公鸡。农村、乡间的院子里,鸡飞狗叫,村庄的光阴在牲畜此起彼伏的叫声中,月月丰满起来。

不晓得小姑父是什么时候做了孵坊的活儿,是在认识小姑姑前,还是认识小姑姑之后?他一直没说。每年孵一坊的小鸡,前村后乡地卖掉。现在想起来,那种孵化小鸡这样生命产房的孵坊,就他一人在伺候着的活,活脱脱是一个“鸡产妇”嘛。

“鸡产妇”这个活儿也不好做。原先这个活儿是家家户户自己养的老母鸡自己做的。有母鸡的人家到了春天,那母鸡就开始痴了呆了,不下蛋了,就喜欢抱在窝里暖那个样蛋,那样的母鸡就是想当“鸡产妇”了。主人就会四处找些蛋让它抱去。但由于那些蛋的质量关系和母鸡做“产妇”的技术方面的问题,抱出来的好的小鸡雏不多,不多的鸡雏很可能不巧到全部都是公鸡,而且也是不雄赳赳气昂昂的那种,看着让人泄气。即使这样,有些人家的母鸡不太下蛋了,它也不想做“鸡产妇”。这样,家里公鸡基本早在头年过年的灶头上折骨卸肉了,母鸡老了,下蛋不勤快了,队伍就显得老弱病残,一副家道中落的模样。于是,大家都想到了“孵坊”,“孵坊”可以自由挑选,成了他们小鸡雏质量保障的靠山。

不晓得小姑父是什么时候做了“鸡产妇”的,只听说他对蛋有着不一般的灵异感觉。原先,镇里是有好几家孵坊的,他去一家看了看,做了回帮手,第二年就自己在村里开起来了。他经手收购的蛋个个都是公鸡踩过背的,不是“谎蛋”。也就是说,这样的蛋拿去孵,基本上不会撒谎,都孵得出鸡雏。在孵坊里,他能一个人整夜呆着,不换人,出蛋率高出人家很多,出的小鸡雏毛松、精神,显得个大,喜庆。加上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摸索出一双辨公母的眼睛,很多人就奔着他的匾去买鸡雏。其他几家孵坊看着无趣,骂了几声,也就从“鸡产妇”的岗位上下岗转业了。谁让自己技术不如人呢,关门前他们还不忘自嘲几句:“熊奶奶的,没有你小弟上来,我们还不好意思关呢。”

仔细想想,这也不全是自我找台阶的话,还真有这样的几分事实存在。乡里乡亲,你今年承担了,大家就把明年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等着你开坊、孵化,等着你把叽叽喳喳的奇特的大担子挑过来。小姑父不知是不是也被这样有形无形的责任套住了。这么多年的“鸡产妇”做下来,也没见得他发了大财,还是一样的平常日子。况且身上平时赘肉养了一身,20多天“鸡产妇”一做,马上又瘦了回去。几次,小姑姑寻思让他不做,换个行当,他又放不下。放不下了,嘴里也要烦一烦:“养什么都比养小鸡好。你看我辛辛苦苦把它们孵出来,这些小东西一养到别人家里了,立马和我认生了。回个头再回去,没有一个鸡会向我奔来。你看,有什么意思?”

“你当向你奔来好啊,你一边卖出一边收钱,一边还想让鸡跟你走回来。这不就成骗钱的干活了,美得你!”

小姑父哈哈大笑起来。他其实很是舍不得挑担子的感觉,每年奇特的挑匾出村庄的时候,春天都已经吵啊闹啊地等着了,和他挑匾里的叽叽喳喳是同一个节奏。在这样的节奏点里,他觉得通体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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