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 缘
一
熊奇人出生在陕西和四川交界处一个偏僻的小山寨,当熊奇人刚出生下来不足两个月的一个风雪天,他父亲给生产队干义务工时,不幸摔下了40多米深的大山沟,一命归了西天。
他母亲由于气火攻心,没几天乳汁就断了。幸亏寨子里有几个正哺乳的妇女,看她娘儿俩实在可怜,她们就主动轮流去为熊奇人喂奶,总算给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时,正值60年代初,平常人家还吃上顿没下顿,何况一个孤儿寡母呢?日子的艰辛,就不言而喻了。熊奇人从上小学到高中,他的吃喝,穿戴和上学的费用大部份开销,都是寨子里的乡亲们给他凑起来的。
要说,熊奇人这孩子也算争气,他从小学到读高中,在班上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那年,他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市重点大学。这消息一传开,全山寨的人都为他高兴。有位人称快嘴三婶的,一见到熊奇人的母亲,高腔大嗓门儿的说:“奇人他娘,看来您上辈子真是烧高香了,要不然送子奶奶咋会让一个文曲星投胎到你家呀?咱们寨子几百辈子也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真想不到,这颗状元星真让嫂子给赶上了,您可真有福气!”
熊奇人的母亲一听这话,忙接腔道:“妹子这话嫂子我可担当不起,我可没那福气,这些年,要不是大伙帮衬俺,早都没俺娘儿俩的今天了!唉!”
说实话,当儿子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始终他母亲都没高兴起来。要知道,这几千块钱的学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把家里的东西全卖光当尽,也难以凑齐这几千块钱的学费来,她能不犯愁吗?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么多年来,儿子是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过来的,就连这些年来儿子上学的一切费用开支也还是乡亲们帮补自己的。如今,儿子又考上了大学,还能再向乡亲们伸手张口吗?宁可儿子这大学不上,说啥也不能再给乡亲们添麻烦了!后来,娘儿俩一合计,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让儿子到外地打工,等挣了钱以后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熊奇人背了个行李卷就上路了,刚到村口正好碰上了他的本家大伯熊敬斋。熊奇人忙迎了上去:“大伯,这么早您可出诊回来了?”
熊敬斋是熊奇人父亲的叔伯长兄,是寨子上远近闻名的中医先生,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叫仙姑和熊奇人同岁。只不过比熊奇人小一个月。当年,在熊奇人断奶那阵子,几乎每天都是靠吸吮他伯母的奶水长大的。由于这层关系,熊敬斋视奇人如亲生,由于熊先生和众乡亲的多方照应,才使得熊奇人高中毕了业并考上了大学。熊敬斋很器重这位懂事儿争气的晚辈,一听孩子问他,忙应道:“是啊!这么早你上哪儿去?”
熊奇人一听伯父的问话,就吞吞吐吐应了一声:“我,我……”
熊敬斋笑了笑:“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说句话也不利索,我啥我?不会是去上学吧?不是离开学还有五天吗?怎么……?”
熊奇人难为情地趋前一步:“大伯,这大学我不上了。我准备到外地打两年工,学两年手艺挣几个钱之后再说……”
熊敬斋没等他这位侄儿把话说完可急了:“什么?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当熊奇人又重复一遍之后,熊敬斋可急了:“为啥?这是谁的主意?这么多年,大伙都盼你有个出息。也为咱寨子想想辙,回来给咱寨上办个学校,省哩让孩子们跑十几里外上学。咋?你现在就想打退堂鼓?早知今儿个你这个熊样儿,乡亲们当初也不会提那么大劲儿供养你。就是把钱扔到井里也能听个响儿!哼!”
熊敬斋说完这话,扭头就走,熊奇人忙拦住了伯父的去路:“大伯,不是我不想上大学,只是,眼下这学费我凑不来。”
熊敬斋一听,知道自己又犯急脾气了。马上又站了下来:“嗨,不早说。走!跟大伯回去再想辙!”
熊奇人从伯父手里接过药箱,耷拉着脑袋,向寨子走去。
二
熊敬斋带着侄儿熊奇人回到山寨之后,把药箱和行李卷往床上一扔,连早饭也没有顾上吃一口,拉着奇人直奔队长家去了。队长听了熊老先生的叙述后,对站在自己面前的熊奇人,一拍大腿:“放心吧老侄。这事包到你老叔我的身上,这大学咱非上不可!”说完这话,把旱烟袋往屁股后边一插,扭头可出去了。
不一会儿,半沟那棵弯腰柏树上的钟可敲响了,只听队长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大家吃过早饭以后,一律到生产队的饲养室开会,有重要事情和大伙商量!”队长那洪亮的声音象钟声一样,在寨子里回荡着,传得很远很远。
不大功夫,社员们可到齐了。挤了满满一屋。当队长把情况介绍之后,好多社员把头可耷拉下去了。队长费了好多口舌,似乎嗓子都喊哑了,三十多户人家才报上来不足三百块钱。急得队长出了一头汗,他看了看熊敬斋,熊敬斋尴尬地苦了一声:“乡亲们,我熊某知道,这年头谁家的日子都很紧巴,口袋羞涩,要不然,咱们再想想别的招数,不管哪位爷儿们凑的钱,由我熊敬斋一人照头还上!”
一听这话,会场上又骚动起来了,快嘴三婶站起身开了腔:“队长,我能说两句不能?”
队长从嘴里拔出旱烟嘴儿:“能!能!我把大伙请来,就是让大伙替我想辙哩。”
快嘴三婶道:“咱这是东家不知西家,和尚不知道士。其实,咱们都是秃子说和尚,脱下帽子都一样!敬斋哥可甭这么说,奇人这孩子是咱们大伙看着护着长大的,谁都不会拿这事儿当儿戏。咱大伙都清楚,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熊字来。我们向上敢追查几十辈,咱姓熊的都是一家人。咱谁跟谁呀?嗯?奇人的难也是咱们在座的难。咱多少辈才盼出个大学生,说啥也不能结为几千块钱,把孩子的学业就耽搁了是吧?咱们再合计合计别的招数。要是养汉能挣钱,我老三家破上这张老脸,也愿意去给孩子挣上这份学费。”
快嘴三婶一句话,大伙都笑了。她接着道:“这年头,家家都是一个样。甭看咱娘们出门的时候,打扮哩象个人儿似的,要是脱下来裤子往里一瞧,弄不好,一多半女人连个裤头都穿不起!即使有人穿得起,恐怕也是条露着沟子的烂裤衩。那叫啥?那叫包皮儿面馍,里外不一样呀!”
人们又笑了。
队长站起来,开了腔:“他三嫂,你咋一张口儿就扯到茄子地啦?咱就说眼下这事该咋办才能解决实际问题?女人们穿不穿裤头跟这事儿有啥屌关系?真是。”
快嘴三婶:“咋办?咱不能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得想辙,咱不能找信用社贷它叁千块钱,不就结了。以我看这比啥都省事儿!”
三婶一句话,会场上可沸腾起来了,队长摁上一锅烟沫,“叭哒、叭哒”使劲儿吸了几口,而后把烟嘴儿从嘴里拔出来,用力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站起身一拍巴掌:“中!我看三婶这一招,行!贷款让奇人交学费!”
一听这话,熊敬斋开了腔:“就以我熊敬斋的名义贷,奇人年龄小,他娘又是个妇道人家,恐怕不好说话。”
快嘴三婶又开腔了:“奇人的事,就是咱们大伙的事儿!实在不行,咱们三十多家都出面为他担保贷这笔款!”
一听三婶这么说,大伙都举双手赞成了。这么一来,把熊奇人感动的眼圈都湿了。
第二天一大早,队长兜里装了三十多枚私章和熊敬斋一起带上熊奇人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五斤棉油步行二十多里到山外信用社贷款去了。
当信用社主任听了他俩的来意之后,为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贷款没有这项指标!就是有,咱们社里有规定:社员个人贷款,最多每户只能贷20块钱!”
一听这话,队长急了:“张主任,照你这么说,是寡妇哭儿------死没治儿了?!”
张主任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你们队的社员们为一个孩子上大学,心这么齐,也确实感动人。这样吧,我这儿有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队长高腔大嗓门的说:“嗨,嗨,张主任,有话您尽管说,只要您能把这款给贷了,说啥都中!”
张主任道:“集体贷款我的权限是每笔可以贷1500元,不过,这用途……”
队长忙道:“这好说,集体就集体,你可以做成两笔,填两张契约不就成了?用途写成买牲口、化肥。中不?”
张主任瞟了一眼那壶棉油:“不过,这话可是你们说哩,咱可不能……”
队长把那壶棉油往主任面前一推:“放心,我们生产队就是买牲口和化肥用的,上边要问,俺生产队可以把这事儿揽下来!咋样?”
张主任一听这话,随手把那壶棉油往手里一提,弯腰塞到自己的床底下。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契约,分别让队长填上了用途和金额。又让队长在那两张契约上分别摁上了十几枚私章。直到第三天下午,这两笔叁仟元的贷款才取到手。为了以防后患,生产队长又让熊敬斋给队里打了个叁仟元的欠条才算完事。熊奇人有了这叁仟块钱,也按时启程到学校报到去了。
三
转眼三年可过去了,那年放暑假的时候,熊奇人趁别人的便车回到了山寨。
熊奇人刚到家不久,寨上的人可都来了,快嘴三婶人没进院,说笑声可提前飞了进来:“大侄子,听说你放假回来了,也不到咱寨子里转转,你出去这么多年,不会是把咱山寨的人都忘了吧?”
熊奇人忙迎了上去:“三婶,哪儿会把众乡亲给忘了呢?我刚刚回来不久,大伙都来了。”
快嘴三婶上前两手扳住奇人的肩头:“咦!奇人这孩子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起话来,我差点儿听不懂,刚刚回来,刚刚回来,一听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儿的城里人,一出口都带着洋味儿。”
快嘴三婶向周围看了一圈,随手把熊仙姑拉到怀里:“奇人呀,你去上学这几年,可把你仙姑妹子忙坏了,一天三晌往你家跑得没数。恁娘的庄稼活和针线活几乎让仙姑这闺女全包了,这回你回来,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仙姑!”
熊仙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三婶,看您说哪儿去了,就俺住哩近,再说啦,这也是俺份内的事儿,应该的!”
快嘴三婶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您听听,仙姑这闺女多会说话,让我说呀,趁您奇人哥在家,大伙也都在这儿,把您俩家这道墙一推,并成一家算啦,以后出出进进也方便了。您奇人哥再去上学,也能安心读书了。你在家照顾俩老人,等以后您奇人哥大学毕了业,在城里给找个好男人,啥都有了!”
熊仙姑看了一眼一直傻笑的奇人,忙甩开三婶一直拉着她的那只手,把耳朵一捂,脸一红:“三婶,俺不给您说啦,看您说那是啥?俺不听了!”
快嘴三婶一听这话,笑得更欢也更亮了:“喓!还害羞哩,那有啥?是你,要是您三婶我,早就把墙推倒了!”
“把墙推倒干啥?墙不推倒就不是一家人了?咱们寨子几十户人家,谁也没有把墙推倒,咱们不都跟一家人一样吗?”队长说着话从外面“呵呵”地笑着走了进来:“奇人呀,怎么回来了也不到你大叔那儿坐坐?嗯?”
奇人接腔道:“大叔,我刚进家,这不,乡亲们就都来了。”
队长上前一把拉过奇人:“这次是放假回来的吧?给大叔我带回些啥好东西?”
奇人笑着,递上几张学校发的奖状:“我一个穷学生,想给您带点东西也没钱,就给您老带回来几张这。”
队长接奖状一看,大笑道:“好哇!不愧是咱们山寨的好后生。有这几张学习奖状比啥都强!好!我就喜欢这个!”
奇人不好意思的脸一红:“大叔,这都是托您和大伙的功劳,要不,我咋会有今天?”
队长也笑了:“这话讲得好,千真是进过洋学堂的大学生,说出的话来就是好听!”转对熊敬斋笑道:“老哥,看来这一开始你的眼光就没看错人,奇人这后生可真没有让您失望啊!”
熊敬斋坐在大圈椅子上,捋着胡子直发笑。
队长又开腔了:“奇人,在学校谈对象了吗?”
“没有,我正上学哩!”
“那有啥子,该谈尽管谈,毕了业再结婚不就妥啦?”
快嘴三婶又开腔了:“在学校谈对象?中个气儿!一个城里头的大姑娘,还能到咱们这穷山寨里当媳妇?不说别的,就凭她们穿那高跟鞋、超短裙,一步挪四指,走起路来‘咯噔,咯噔’跟踩高跷似的。人家还怕咱这石头缝夹着鞋后跟儿把脚脖给扭伤呢!”三婶边说,边模仿起穿超短裙和高跟鞋走路的姿势。把大伙都逗笑了。
队长对着面前那群姑娘,用手一指:“奇人呀要说你三婶她说的也是那个理儿。俗话说:深山出俊鸟,就眼前这群俊鸟,任你奇人挑选,不管相中哪一个,给大叔我打个知字儿,我做这个大媒!”
队长一句话,把姑娘们的脸都说红了。
四
山寨的夜,来的格外早。太阳刚落山,夜影儿就下来了。
熊敬斋手托一盘煮熟的土豆走进了奇人的家,让奇人拉过来一条方櫈子,又命奇人的母亲进屋把祖宗牌位抱出来放在櫈子上。熊敬斋郑重其事、恭恭敬敬地把那盘土豆虔诚地放在祖宗牌位面前。而后,燃上了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列祖列宗,今天这事儿想必您们各位老人,也看到了,听到了。您的二十二世子孙熊奇人,没有给你们诸位丢脸,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自己的子孙,学业有成,能成大器!步步高升!”
熊敬斋刚一退下,奇人的母亲也上前一步,双手合揖道:“娃他爹,想必今天你也听到看到了咱的娃多给你争气,你就放心吧,他大伯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在熊敬斋的指挥下,分别又让奇人和仙姑磕了三个头,做了三个揖才算作罢。
祭典祖宗之后,奇人经伯父和母亲许可,带着仙姑到寨子的山梁上散步去了。俩人一出家门,就象飞出笼子的小鸟,手拉着手说笑着向山梁上跑去。
转眼功夫,山寨就甩到了他俩的身后。
遥望苍穹,繁星闪烁。夏风阵阵迎面袭来吹走了白天的暑气,倍感凉爽。熊奇人舒展双臂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俯瞰脚下的寨子,点点微弱的灯火,从农舍的窗棱里透将出来。在不夜城生活三年的他,对眼前的景色倍感亲切……
不知啥时候,月亮被大山托起挂在了苦楝树的稍头,瞬间,整个山寨就沐浴在冰清皎洁的月色中。星星也胆怯地躲了起来,几颗胆子略大一点的星星,对着月亮似乎在说:“嫦娥,你有啥了不起,充其量你不就是比我们大一点儿,亮一点儿吗?哼!你只会和我们这些弱势群体争强,你为啥白天躲起来,不站出来和太阳争辉呢?”熊奇人靠在一棵苦栋树的树杆上,心不在焉地对仙姑道: “仙姑妹妹,你说,大伯和我妈对列祖列宗说那些话儿,他们各位老人家能听到吗?”
“能,一定能!” 仙姑不加思索地说。
熊奇人说:“你有根据吗?”
熊仙姑摇了摇头。
“今年你多大了?”熊奇人问。
熊仙姑说:“你多大我多大,听爹说我比你小一个月。”
熊奇人道:“你谈男朋友没有?”熊仙姑脸一红摇了摇头。
“你为啥不谈男朋友呢?”
“俺爹说,碾子不能跑耧前边,当哥的不找,做妹子哩能先找吗?”
熊奇人看着眼前这位腼腆而纯真的小妹妹,楚楚动人,跟出水的芙蓉似的,比两年前长的更漂亮了,乌黑的披肩秀发象瀑布似的耷拉在腰间,额前那一绺刘海在那水灵灵的眼帘前调皮地摆来摆去;那对儿挺拔的乳房,含羞地隐藏在那件翠兰色的短袖衫里,随着仙姑的身姿不停的颤动着,不时施放出让异性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熊奇人看着,看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欲火油然而生。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的大脑在迅速地澎湃着,一种从没有过的占有欲在燃烧,在飞速升腾。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伸出两只颤抖的手,把仙姑用力搂在怀里:“小妹,嫁给哥哥我吧,我会让你这辈子过的比谁都幸福!”边说边把嘴巴凑了上去。
熊仙姑在他怀里挣扎着,伸出那只纤细、柔滑的小手把他的嘴巴推向一边:“哥,那可不中!甭瞎说,这事儿永远也行不通。”
“为啥?”熊奇人惊奇地问。
“你和我还没出五伏哪!”
熊奇人一听这话,“嘿嘿”冷笑了两声:“我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儿,原来是这样,什么出伏不出伏,世上的女人没辈儿份,嫁给谁就是谁的老婆,怕啥?你只要喜欢我,谁也挡不住!”
熊仙姑在他怀里,眨眸着两只眼,似乎什么也没听懂。
熊奇人再也按耐不住了,把嘴巴凑到仙姑的脸上狂吻着,一只手在她的胸前,疯狂地抚摸着。突然,熊奇人一下子把熊仙姑的上衣扯了下来,熊仙姑就象一只受惊的小鹿,抡起手重重的搧了他一记耳光。急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酥胸,惊恐地说:“哥,你要干啥?甭这样,你会后悔的!”
熊奇人对仙姑这一突然的举动也惊呆了,用手摸了下自己热辣辣的脸:“我?我后悔什么?”
熊仙姑仍冷静地道:“哥,你是大学生,前途光明远大,你毕业以后,会有好多好多比我强好多倍的女娃喜欢你。你要知道,小妹我是个没文化的女娃!可甭因为一时糊涂耽误了你的前程。你尽可放心,我无论混到哪一步,我都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我在家一定会把大婶当成亲娘对待,孝敬到老。以后只要别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就中!不过,现在你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可不会愿意你!”
熊仙姑这一席慷慨陈述,倒真把熊奇人刚刚升腾起来的欲火给震住了。在月光下,熊仙姑的玉体,像一尊玉塑的少女,亭亭玉立,她的每一个部位都点缀的恰到好处。她那对高高耸立的乳房和酥胸时时向他释放出乡村少女的清香和甘甜。熊奇人在这位圣洁少女的面前显得有些痴呆。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着:如果这尊玉体,换上一身城里少女的服饰,肯定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即使让她仍穿上这身粗布衣裙,仍不失小家碧玉的娇姿。他在想,尽管面前这位小妹妹和自己相比,除文化程度上有所差异之外,还有什么比不了自己呢?他把她看成了一尊断臂的维纳斯塑像,尽管形体上有缺憾,而不失圣洁之完美。
他看着,看着,欲火再次升腾起来。他不顾一切地脱去自己的外衣,赤裸着身体,再一次把仙姑搂在怀里。疯狂地抚摸着仙姑的每一个部位,无论熊仙姑在他的怀里如何反抗,熊奇人全然不顾。突然,他把她的玉体拦腰抱起疯狂地压在了草坪上……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一丛灌木后边,飞出一群少女,“嘀嘀呱呱”地嘻笑着向山梁下跑去,银铃般的笑声撒满了整个山梁。
五
第二天一大早,生产队长笑呵呵地推开了熊敬斋先生的大门,一进门,队长他双手合揖道:“敬斋兄,老弟给你道喜来了。”
队长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把刚起床的熊敬斋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迷惑不解地问:“道啥子喜?何喜之有?”
队长道:“我想了一夜,只有咱家那女娃,才配得上咱那状元郎熊奇人,我是特来为他们保媒的!”
原来,昨天夜里寨上那群姑娘,是有意去找熊奇人玩的,自从队长托着众乡亲的面让奇人在本寨挑选意中人这句话一出口,寨子上的那些姑娘们的心都动了。谁不想找一位像熊奇人这样风流帅气的大学生美男子当终生伴侣呢?天刚黑,那群姑娘们,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地向奇人家里走来。谁知刚到门口,却发现熊敬斋端着一盘土豆进了奇人的家,不知何故,姑娘们就躲在门外偷着向里瞧,发现他们是在祭拜祖先呢。直到他们祭拜祖宗牌位之后,熊奇人拉着仙姑的手向山梁上跑去的时候,这群姑娘就轻轻地跟踪在后,并躲在离他俩不远的灌木丛中偷瞧着看稀罕。直到熊奇人强行把熊仙姑的衣服扒光又拦腰抱起,赤裸着身体趴到熊仙姑身上的时候,姑娘们都惊呆了,她们知道下一步该进行什么节目了。她们一个个害羞地捂着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哧哧”地笑着跑下了山梁。一窝蜂似地闯进了队长的家,详细地述说了这一天大的新闻。队长听后,一拍桌子:“他妈的!这个混球小子!这不是吃锅里屙锅里吗?这不是乱伦又是什么?”
队长这一通火,把在场的女孩子们都惊呆了。这时,队长的老伴从里屋走了出来:“娃他爹,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气?如今都啥年代了,还迷信几伏不几伏?只要俩个娃没意见,你这又是何必呢?再说啦,咱们族人早都立过规矩:男不娶外姓女,女不嫁外姓男,即使招赘上门女婿也得把外姓氏改姓熊。你说,哪儿会有那么合适的茬儿?奇人这孩子,要是真能喜欢上仙姑,也是件好事,不正好把奇人的心拴住了吗?再说了,他们两家各有一位老人,又住邻居,百年后也有个照应,你说哩?”
队长老伴一席话,把队长刚蹿上来的火气给泼灭了。他心想:老伴说得不无道理,第二天一大早,队长就主动出面当这位“红娘”了。
队长为了熊敬斋不失体面,故意删去了前段那个故事情节,变成了自己想了一夜之说。
熊敬斋一听队长这么说,把头摇地像个货郎鼓:“不行!不行!我和他爹是亲叔伯,俩孩子还没出五伏哩。”
队长笑道:“敬斋哥,我看你是清楚一世,糊涂一时。都啥年代啦,还抱着老黄历不撒手。难道说,你就是打算让咱仙姑这女娃今后找个外姓男,招赘门里之后再改姓熊不成?再说,你们俩家两老的,两个小的。只有一墙之隔,推倒墙就是一家。奇人这孩子又是你一手拉扯大的,如今又上了大学,他们结婚后,奇人在外挣钱,仙姑在家照应你们两位老人。这条件就是打着灯笼你去哪儿找?管他几伏几世,要说这样推算,咱们寨子上有好几家都不合桥。咋啦?如今人家没生女娃没生小?有啥不中?咱寨子东头的熊蛋子家那女娃,早些年,咱寨子穷,男的订不下亲,没办法,他小舅子不是生生把他亲外甥女娶去了,为这事儿,族人闹多大劲,结果如何?人家没生女娃没生小?咱这层关系又算个球啥?女娃不分辈,嫁给谁都一样!”
生产队长一番话把熊老先生的心给说动了。当天上午,托队长的面儿,就把俩个孩子叫到一起。不上两个回合,就大功告成了。熊奇人把自己脖子上那个刻有自己名字的玉坠取下来,挂在了熊仙姑的脖子上;熊仙姑也把自己珍爱的十二生肖铜钱挂坠戴到了她奇人哥的脖子上,这就算是两人交换过订亲礼物了。单等来年,熊奇人大学毕业之后就为他们圆房。
谁料,年轻人性子急,没等到来年圆房,就在当天晚上,熊奇人趁熊老先生出诊之机,天刚黑,他就主动钻进熊仙姑的被窝了。
第二年,熊奇人大学一毕业,就从城里回到山寨自谋职业来了。
熊奇人回到山寨的第二天,就主动找队长调来一帮年青人,把熊敬斋和自己家中间那道院墙给推倒了,弄成了一个家。没出五天,这对有情的年青人在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喜结了连理。
熊奇人在婚礼宴席上,慷慨有力地发表了一通言论:坚决扎根山寨,真正做一位有知识的新一代农民。决心把山寨的教育事业抓上去,为家乡的未来,他愿付出毕生的心血!
一时间,整个山寨都沸腾起来了。
六
熊奇人结婚不久,就被公社破格提拔为山寨的团支部书记了。这样一来,他的大脑澎涨了,认为他熊奇人就是全公社最了不起的人物。他凭借自己的能言善辩,假借和年轻人交心谈话等手段,不到半年,就和十几个少女发生了多次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女娃们的家长知道后,为了顾忌关系和面子,个别找仙姑诉说了衷肠,意思是想让仙姑趁机会劝劝自己的丈夫。谁料,熊奇人不但不听,反而对熊仙姑斥责道:“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我单方面?她们没有责任吗?她们图找刺激,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啦,你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你要有能耐,永保处女的状态,拴住我的心,我会再到外边找刺激吗?我看你的思想太落后、太守旧。分明是你的封建思想在作怪。男女之间的风流事无非是过眼烟云,何须认真!”
由于熊奇人的作风不检点,闹得满城风雨。不久让公社抓纪检的领导知道了,上级组织部门为了挽救这个年轻人,找他个别谈了话。熊奇人却很轻松地摇头否认:概无此事,纯属捏造。并恳请上级协助调查,还自己一个清白。上级主管部门,一看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干部,如此轻松自如,并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儿,想来也许是群众中的一种谣传,慢慢的也就把这事搁置下来了。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况且,遇上这种两性关系上的丑闻,女孩子家宁可吃个哑巴亏,也不想把这事儿张扬出去。特别是在前些年,在法律不太健全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由于多种原因,熊奇人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不久,熊奇人借口以自己年轻,没有工作经验为由,找上级主管部门主动辞去了团支部书记的职务。
其实,熊奇人在个人作风事件发生前不久,他已经托他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陈小彩借北京的人际关系,在某国营单位给他谋好了一个农转非的指标。当他辞职的第三天,熊奇人就带着北京某国企的准迁证,到公社把自己的户口转到北京那家国企上班去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熊奇人自参加工作至今,不但没给家里寄一分钱,连封信和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这样一来,可把熊敬斋和熊奇人的母亲这两位老人急坏了。
最急的要数熊敬斋了,早年他为熊奇人上大学巧立名目贷那叁仟块钱,信用社主任到生产队催要多次了。每次信用社一到寨子上催款,队长就把熊敬斋找去了,最后,熊敬斋东借西凑连自己出诊代步的坐骑------小毛驴都卖掉了,才勉强还上了三百块钱。至如今,还欠信用社一屁股债呢,他能不着急吗?
熊仙姑一看两位老人急成这样,也是睁眼泪合眼泪。晚上自个儿躺在床上不断的做恶梦,多次梦见自己的丈夫,因强奸少女被抓了起来。她在后边追着哭着,求人家把自己的丈夫放回来,直到哭醒为止。
还有几次做那恶梦更可怕,她梦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把自己赶出了家门,并把她推下了深渊。等她惊叫一声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越想越害怕,只能蒙上被子躲进被窝里偷偷地哭。
两年来,熊仙姑一天到晚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就象在刀刃上过日子似的。邻里的姑娘们即使和她开上一句玩笑,她也是淡淡一笑了之。和往日那个天真活泼、娇娜温顺的熊仙姑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熊敬斋和奇人的母亲那可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呀!
那年腊月廿这天晚饭后,两位老人坐在一起又扯起这件事了。熊奇人的母亲叹了口气道:“亲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熊敬斋苦笑一声 :“妹子,有啥话你就说出来,比窝在心里强,时间一长,人容易出毛病。”
熊奇人的母亲道:“唉,奇人这孩子也太不争气了,眼看两年都过去了,甭说往家寄钱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咱先不说老人,眼下咱们自己还能顾上自己,可咱仙姑一个女娃整天守着个空房,妹子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熊敬斋问:“以妹子您……”
熊奇人的母亲叹口气道:“咱都是搭年轻过来的人了,俩孩子常年老这样分居,我看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是想,咱能不能让咱娃上北京找奇人一趟?假如以后咱娃有个一男半女,不就拴住奇人这孩子的心了?如今,他俩个老这样,我这心总有点不踏实,亲家,你看哪?”
熊敬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我早都有这种想法,我总觉得没法儿向咱娃张嘴。我看这样,等会儿你和咱娃商量商量,你们婆媳说啥话儿不都好张口吗?”
“我早都有心思让咱娃到北京找奇人,可又怕咱娃到北京城那么大个地方,过去都是皇上住的龙地,那里肯定拐弯摸角,旮旯胡同的怕摸迷了路,唉!” 熊奇人的母亲说。
熊敬斋不以为然地说:“那不怕!她鼻子下面没长嘴!”
当天夜里,婆媳俩人没说几句话,就拍板订案了。第二天,熊敬斋为仙姑筹措了一百多块钱,同时,把熊奇人当年往北京城迁转户口时的那个地址也翻了出来。为了稳妥起见,让奇人的母亲把原地址的那个信封皮儿,用针线缝到媳妇的内裤上。同时,又为儿子带了一背篓山货。当天下午,熊仙姑穿上她那件用手工做的花“华叽尼”带襟棉袄和蓝粗布做的偏口棉裤,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就蹬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列车进入北京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熊仙姑随着人流挤出了北京出站口。她抬头一看, 一下子脑袋可大了:我哩娘哩!北京的广场咋这么宽!楼那么多也那么高!她睁着大眼,张开嘴巴,正寻思着这人是咋上去的时候,一位警察向她走来,并用手向她示意让她靠后站,不要站在斑马线上。仙姑并没理会警察的意图,她笑着迎了上去,慌忙把腰带解开,一只手掂着裤腰儿,一只手伸向棉裤里边掏摸,吓得警察直往后退:“你这是干啥?快把裤子提上去!”
熊仙姑对警察笑了笑,从内裤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警察。这时,警察才明白过来,笑了笑接过信封,对熊仙姑指明了方向和路线,仙姑道了声谢之后,仍把那个信封又装回到内裤里。
熊仙姑穿过站前广场,走向一家饺子店门前。她伸头向里一看,那么大个饺子店坐满了人,闹哄哄的,一台大型的饺子机隆隆作响,她正感到惊奇的时候,一位穿白大褂的女服务员向她走来:“同志,吃饭请到里边坐,不要站在门口,影响交通。”
熊仙姑一听这话忙退了出来,蹲在道旁的槐树下。从背篓里掏出干粮,啃了几口之后,又从背篓里摸出一个带有“人民公社好”字样的大茶缸,挤到饺子店里讨了一茶缸饺子汤。用过早餐之后,熊仙姑站起身,把茶缸重又放回原处,紧了紧裤腰带,上路了。
当她费了好大周折摸到熊奇人公司的办公楼时,已是下午太阳该落山的时候了。
熊奇人正在低头忙自己的活儿,当他猛抬头看到熊仙姑时,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熊仙姑喜不自胜的白了丈夫一眼,操着浓重的家乡话:“我?我咋啦不能来?眼看都快两年了,你连个信儿都不言传一声,咱娘让我来看看你,咋?你不欢迎?”
熊奇人忙站起身,红着脸。显得非常尴尬地道:“欢迎,我咋不欢迎呢?”
熊仙姑道:“累死我了,还不帮忙把东西接下来,想压死我呀?”
熊奇人上前,把仙姑身上的背篓卸了下来,嘟嚷道:“这么远,你带这么多破玩意儿干啥?”
熊仙姑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咱山寨的土特产,顺便给你的同事们捎点过来,让大伙尝尝。”熊仙姑放下背篓后,急忙从背篓里往外捧出核桃、大枣之类的山货,分发给科室里的每一个人。
和熊奇人一个科室的陈小彩“扑哧”笑了一声:“熊主任,这位是谁,你可是还没给大伙介绍哩,莫不是……”
熊仙姑不等熊奇人答话,就抢先开了腔:“我叫熊仙姑,是熊奇人屋里的!”
熊仙姑一句话,把大伙都逗笑了。
熊仙姑道:“这有什么好笑哩,俺就是他的媳妇!”
“奇人嫂,这一路辛苦了。”
“嫂子,两年没见熊大哥,想他不想?”
熊仙姑笑道:“想!想!咋个不想?不想他我会跑几千地摸到北京城?”
熊仙姑看大伙穿得都那么单薄,奇怪地问:“十冬腊月天寒地冻,你们这房子里是咋回事?连个火炕都没垒还这么暖和?咋恁神哩?”
一位年轻的科员笑道:“奇人嫂,咱这房子里用的是暖气,当然不冷了。”
熊仙姑听了不解地说:“暖气?北京城有卖暖气的?那得多少钱一斤?”
仙姑一句话把同志们都逗笑了。
没等下班,熊奇人怕熊仙姑再托着同事的面儿说出一些土儿吧叽的笑话办自己难堪,只好请假提前下班了。回到宿舍后,熊仙姑提出要熊奇人带她到外边看看北京城的夜景,熊奇人却不冷不热地道:“夜景有啥看头?早点休息吧,夜里车多人多,我怕把你挤丢了!”
熊仙姑心想,多天没和丈夫在一起亲热了,既然丈夫提出早点休息,也在情理之中。只好顺从的钻进了被窝,她有一肚子话要对多日不见的丈夫倾诉,谁料,她说了老半天,丈夫总是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丈夫躺下不久就鼾声如雷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有一种可怕的阴影向她袭来。直到后半夜,熊奇人心想为了不使仙姑多疑,在同事面前给他闹腾,只好勉强假装热情地和她发生了一次性关系。云雨过后,丈夫对她连一句体贴的话儿都没有说,又扯起了呼噜。
第二天一大早,丈夫就把她推醒了:“仙姑,车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趁眼下乘车的人还没那么多,早点回去吧,还有这叁千块钱,你也带回去,先把信用社的帐给还上!等过罢春节我一定抽空回去看望二位老人家!”
仙姑一听这话,两眼都瞪大了:“咋?你撵我?我不走!咱妈让你陪我一起回家过年!”
熊奇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可不行,今年春节该我值班,没办法回去过年!这是公司,可不像咱生产队那么自由!”
熊仙姑一听这话,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好两眼噙泪,默默地点了点头,颤抖着手,接过了车票和钱。毕竟仙姑是出自医生世家的子女,还是有教养的。她只知道干公家的事身不由己,只好作罢。万万没料到,她这颗善良的心,竟真的被熊奇人骗了。熊奇人自参加工作这两年,他的思想真的变了。来自方方面面的诱惑力太大了,北京城若大一个花花世界,无论哪一样,哪一方面,都比自己穷山寨强千万倍!特别是城里的女人,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那么丰满,那么富于弹性和诱惑力。自己作为一位持大学文凭的优才生,真不该提早在农村找个土儿巴叽的村姑做老婆,真是太不般配了。起初,他倒有心把仙姑接进北京城,包装包装,可转念一想,即使让自己的媳妇穿的再好,也只能充当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她那浓重的地方话,也难以改过来,况且文化水平又低,不照样惹人笑谈吗?在熊奇人眼里,在北京城无论哪个女人,任意拉出一个都比自己的媳妇强。正因为熊奇人有了这种畸形的心态,所以,两年来,他从不给家里去信和寄钱。他想用这种办法把这桩婚事凉下来,迫使仙姑向他提出离婚,在他心里还一直庆幸:幸亏仙姑和自己结婚快三年了,没有给自己生下一男半女。要不然,就更不好办了。所以,熊奇人为了尽快促成离婚,才故意不给家里寄钱和写信。可他没有料到,一个乡巴佬女人成年照辈不出大山窝的媳妇竟会自个儿摸到了京城来找他。为了照顾方方面面的影响,他只好装出一副亲热的样子,先把仙姑骗上火车再说。临火车启动那一刻,他还假惺惺地对仙姑道:“回去转告咱爹妈,今年春节我确实回不去陪他们,让他们多保重,等过罢春节我一定回去看他们。”
七
春节过去个把月了,仙姑和家人仍没盼到奇人回来。不但人未见,连个音信也没有,仙姑急了,为啥?因为她一个月前就停经了,到公社医院一检查,怀孕了。
当天下午,仙姑在婆婆的陪同下,到公社电信局把她怀孕的喜讯用长话告诉给了熊奇人。熊奇人接到电话后,对着话筒怀疑地说:“不会吧,哪儿会那么巧?就那么一次,你……”
熊仙姑有点不快了:“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咋不会?你想提起裤子就不认帐了?”
熊奇人苦笑一声:“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说,都三年了,以往那么多回都没有事儿,你就来这儿住了那一晚上。”
熊仙姑:“信不信由你,让咱妈对你说。”随手把话筒交给了她的婆婆。
熊奇人母亲的一席话,他信了。直到他母亲搁下电话,他还拿着话筒在发楞呢。
几个月后,仙姑把孩子生下来个把星期,熊奇人才从北京城赶回来,当他进屋看到媳妇怀里搂着一位白白胖胖的小丫头时,他才彻底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奈地笑了笑:“只要顺顺当当生下来就好,生下来就好!”奇人这一微妙的表情,母亲并未查觉。只顾高兴地对儿子道:“头胎是闺女好,她娘能早接住力,比小子强!奇人哪,快给俺孙女起个名。”
熊奇人冷漠地说:“多余,多余……”
母亲仍在一旁兴奋不已地接腔道:“女孩子咋能叫个破小子的名字多难听!亏你还是个大学生!”
熊奇人的一举一动,熊仙姑全看到眼里了,她已发现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冷淡了。她为了不让婆婆生气,贤惠的仙姑强打精神,装做什么也没看见,淡淡一笑对婆婆说:“妮儿她爸起这名字好,就让她叫小余儿吧,这名字好听。妮子她爸有学问,他既然能给孩子起这个名字,自有她爸的道理。”
熊仙姑这句饱含辛酸无奈与宽容的话,竟把熊奇人闹得满脸不自在。
山寨的夜晚黑的格外早,也格外静。
阳面的山坡上,稀疏暗淡的灯火,从农户家的窗棱里透射出来,象鬼火似的忽明忽暗。
熊仙姑等婆婆睡下之后,她仍然仰卧在被窝里。她斜视着躺在自己对面床上的丈夫,好久好久,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屋子里静的可怕,空气的流动声都能听得到。熊奇人干咳一声,象是对她,又象是自言自语开了腔:“这两年,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不过……”
熊仙姑苦笑一声道:“奇人哥,甭说了,我知道您想说啥,我也知道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是干大事儿的人。我和你在一起会丢你的人,会影响你的前途。俺从内心不怪你,那是俺的命苦,至于咱俩,能过则过,不能也行,不过,这事你千万甭让两位老人知道。他们都岁数大了,经不住气。以后你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俺也不怪你。俺一个土圪垃里长大的女娃,俺知足。我会尽心尽力把咱妈和那边咱伯侍奉到老。我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我一定会把小余儿养大成人,等她长大以后,我会告诉她,说你爸是在京城干大事的人,没空回来不就结了。你回去之后,该来信来信,该给咱妈寄钱寄钱,寄多寄少都中,她老人家养咱们一场也不容易。我知道你的工资不高,有那意思就中。主要是为咱妈好,我和小余儿无所谓。咱俩的事儿,千万别叫外人知道,人家会耻笑咱,你说呢?”
熊仙姑说到这里,再没力气往下说了,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把枕巾都浸湿透了。她轻轻地把小余儿往怀里搂了搂,接着道:“奇人哥,你凑合在家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和咱妈打个招呼,再回北京上班。中不?”当她的脑袋刚一挨枕头又抬起了头对他道:“你脱下来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干净叠好了,你到单位以后,吃饭要注意。保重身子,少喝酒。还有,以后交朋友,心里得有数,千万不能上当。看人要看心,站好自己的脚跟。”仙姑说到这里又苦笑一声:“嗳呀,你看俺这老毛病又犯了,我知道,以后你的饮食起居,会有人关照的,是吧?”
第二天一大早,熊奇人第一个起了床,他轻轻地走到仙姑的床前,掀起被子角儿,又看了一眼小余儿之后,重又把被子盖上,连句安慰话儿都没有吭哧一声。带着仙姑为他洗净叠好的换洗衣服,拉开房门向外走去……
八
熊奇人这一走,转眼十年可过去了,在这十年里,既没有给家里来过信,也没有寄过钱。在他母亲和岳丈病重期间,熊仙姑给熊奇人的所在单位一连挂过几次电话,对方那家国企单位告诉她说:熊奇人在八年前都离开本单位了,究竟目前在何单位上班,谁也不清楚。后来,直到两位老人相继去世,熊奇人也没有扒头看一眼。
熊仙姑为给两位老人看病和后来两次办丧事,背下了一屁股债。试想,一对孤儿寡母,接连办这么多事情,简直连常人想都不敢想。
村里不少人为她们母子俩抱不平:
“熊奇人这龟孙可真狠,两位老人受那么大的苦把他拉扯大,临死他都不扒头看一眼。真是没有一点儿人味!”
“叫我看熊敬斋老先生才不值哩,为供养他熊奇人上大学,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全拿出来不说,还把自己唯一的一个闺女也搭上了。结果,老人家落个啥?”
岂不知,熊奇人在他的女儿小余儿未出世的三个月前,就已经和他单位陈小彩的妹妹,陈小娇混在一起了。
谁也不会料到,那次春节前,熊奇人的媳妇熊仙姑到他所在的单位找过他之后,同志们就不断和熊奇人开玩笑:“真想不到呀,咱们的熊主任堂堂一位大学生,竟娶了个村姑,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和熊奇人一个科室的陈小彩白了一眼熊奇人笑道:“村姑咋了?老三八,环保型的------无公害!”
本来,熊奇人早就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加之同志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讥讽,他感到自己过去对爱情太过草率了。再加上眼下同志们这些风凉话,使他更受不了了。
当年的农历腊月三十和初一,熊奇人和他一个科室的陈小彩被排到了一组值班。在除夕夜,若大一个办公楼就他和陈小彩俩个人,在闲谈时陈小彩又把她的媳妇熊仙姑扯上了。陈小彩感叹道:“你那位仙姑要是能和我兑换调配一下该有多好呀,世上的事情就是没法儿说。”
熊奇人感到陈小彩话中有话,就问其究竟来了。陈小彩就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在文革期间,他的父亲陈一方是位处级干部被下放到东北一个农村去了,条件非常艰苦。后来他父亲发现,他所在的那个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正是他大学时期的同窗同学,谁都清楚一辈同学三辈亲,哪有不照顾老同学之理呢?在农村两年多的接受再教育改造过程中,他的那位同学为他提供了好多便利。回城几年后,陈小彩的父亲一直没忘记这件事情。后来,为了感谢他的老同学,他父亲就把她许配给他父亲那位老同学的儿子了。谁知婚后,夫妻双方一直调不到一块儿,她几次给父亲提起想离婚这件事儿,她的父亲碍于老同学之情谊,说啥也不答应。直到今天,俩人还是言和语不和的,没有感情,没有共同语言。她那位乡下丈夫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让她回去过年。她一直推说春节值班,不能回去,临了,陈小彩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怕我老爸生气,我非和他拜拜不可。”
熊奇人一听陈小彩这么说,就开玩笑地说:“早知这样,你倒还不如嫁给我了!”
陈小彩斜斥了他一眼:“哼!你想得倒美!我不过看你如今象个没娘鸡娃儿似的怪可怜。才对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我认为凭你的才华和相貌,趁现在年轻还是多想想退路为好。这样对你对你的媳妇叫什么仙姑的都是个解脱!”
熊奇人黑丧着脸:“都这岁数了,谁会跟咱?”
陈小彩娇笑道:“咦!你没听人说吗?男人40一支花,女人40豆腐渣吗?你只要愿意,这事包到我身上!保证给找一个比你年轻,比仙姑长得还漂亮的大闺女!”
陈小彩一句话,熊奇人一听眼都睁大了。他停了一下说:“这,这不太合适吧?我那一口又没离,恐怕再找……”
陈小彩不以为然地说:“嗳呀,那怕啥?没感情的婚姻再维持有啥意思,都啥年代了。不行就离,只有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熊奇人为难地道:“哎,我的情况你还是不太了解!”
陈小彩不以为然,似乎胸有成竹地说:“我咋不清楚,你不就是家里还有个老婆没离吗?那有什么,夫妻双方如果三年不来往,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提出离婚!”
熊奇人一听忙说:“小彩呀,你的心意我知道,是为我好。可我想,得等我把那边安顿好之后再说。不然的话,仙姑要是知道这事儿后,她要是来北京找我一闹,咋办?”
陈小彩诡秘地笑了笑:“这事儿你只要同意,其它的事情由小妹我替你安排,我自有办法。保证再给你找个好单位,工资还得比这儿高,她来找?上哪儿找你?”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天刚黑,陈小彩带着一位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漂亮的姑娘推开了他的屋门。一股茉莉花香味儿随着寒气飘了进来。她两刚一进门,那位姑娘就脱去了上身披着的那件裘皮大衣,搭在她的胳膊上。
屋里的熊奇人正端着刚泡好的方便面在就餐,他猛抬头一看,不由得也楞了。陈小彩带来的那位姑娘:身材苗条,秀发披肩,苹果般的脸蛋儿上,两条黛眉又细又浓,两只晶莹天真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眸着长睫毛;端正的鼻梁下面,生就一个迷人的樱桃小嘴。玫瑰红色的口红,把两个小嘴片勾勒的恰到好处。在她那樱桃小嘴的两边生成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白嫩的脖子上系着一条水红色禅翼般透明地轻柔纱巾,一个随意的蝴蝶结就打在她那小巧的耳垂下边。那对馒头大小的乳房,羞涩而神秘地躲在她那件米黄色的机制毛衣里边。随着她那左右摆动着圆润的臀部,伴随着那双细高跟儿鞋的节拍,像凉粉坨儿似的有节奏地颤抖着,源源不断地向异性释放出风骚而难以抗拒地诱惑力。
熊奇人一看到这位超凡脱俗的少女故作羞态的笑靥,他那两只贪婪的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都痴呆了。傻楞楞地张着嘴巴,连自己正在吞嚼的方便面从嘴里掉下来竟全然没有察觉到。
陈小彩一看到熊奇人这副痴呆的样子,“扑哧”笑了一声:“熊主任,怎么?不欢迎我们吗?”她连说了两遍,熊奇人才回过神来。他慌忙把从嘴里掉到衣襟上的碎方便面渣子捡起来重新塞进嘴里,胡乱地嚼了几下,把脖子一伸,吞咽了下去。急忙站起来,连汤带水打不清字码道:“欢迎!欢迎!怎么不欢迎呢?”
入座之后,陈小彩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开了腔:“熊主任,这位就是我昨天给您介绍的那位姑娘,叫陈小娇,高中文化程度,她是我的小妹妹,我父亲为了不让我妹妹的婚事像我那样的悲剧重演。多次选婿无果,才把我小妹耽误到今天。这些天来,我发现你是个责任心极强的男人,才把我妹妹介绍给你,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给我妹妹介绍过了,她没意见。今天我把我妹妹带来,就是想让你们俩好好沟通沟通,如果你没意见同意这门儿亲事的话,就让我爸把你调到他那个知交朋友的监理公司上班去,至于工资肯定比这里高,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小彩的一席话,就象山羊拉羊屎蛋儿似的嘟嘟拉拉一大串,熊奇人不知如何回答为好。他只是傻笑着象鸡子啄米似的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陈小彩笑了笑:“熊主任,俗话说,摇头不算点头算,你既然点了头,我也就放心了。今晚上我还有事儿,就让我妹妹替我值一夜班,顺便你们俩也能相互了解了解。我也不便在这碍手碍脚的打扰你们,中不?再见!”
陈小彩没等熊奇人回话,折身出了房间“嗵”地一声带上屋门,“噔噔”地下了楼梯。
这时,房间里就剩下大龄美女陈小娇和熊奇人这位被闲置多年的超龄猛男了。没谈上几句话,这一对儿忘情的色鬼就拧在一起了。熊奇人按奈不住炽热狂妄的欲火,猛扑上前,抱起陈小娇,扔到了床上,急不可待地扒去了陈小娇的衣服,自己也脱了个精光重重地压了下去。
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多钟,陈小彩来公司替班,叫了半晌屋门,熊奇人才披着衣服,踢拉着拖鞋把门开开,当她一进门,看到自己的妹妹还躺在热被窝里没起床呢,衣服就扔在一把椅子上。陈小彩一看这情形装着很吃惊的样子:“熊主任,我只是抽身让你们好好谈谈,你咋把我妹妹搞到床上去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我这位当姐姐的咋面对同志们和我的父母?你又如何面对你的妻子呢?你要知道你眼下还是个有妇之夫呀!你?你……”
熊奇人羞红着脸:“姐,你不是答应过我,实在不行,我永不再和我那位村妇来往不就行了。”
陈小彩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既然你们俩个都闹到这步田地了,我这位当姐姐的还有啥话说呢。”
直到正月初八,公司开工那天,熊奇人通过陈小彩的父亲这层关系,在那家国企单位悄无声息地蒸发掉到“大圣监理公司”上班去了。
两个月后,熊奇人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和他整天鬼混在一起的那位所谓的窈窕淑女陈小娇,在没和他上床的一个月前,都已怀上孩子了。
原来,陈小彩的妹妹陈小娇,三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餐厅和一个自称是某国企的工程师的年轻人相识了。在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混在了一起。后来,陈小娇无意中得知这个所谓的年轻工程师是一个采花的大骗子,当她准备报警的时候,那位冒牌工程师却溜之大吉了。
一个多月后,陈小娇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她就背着家人到一家妇科医院想做人流,谁知,这家医院要她出示结婚证明或相关证明手续才能做人流手术。没办法,她只好找到她的姐姐陈小彩,正当陈小彩为她妹妹这桩丑事左右为难的时候,发现熊奇人正为自己不幸的婚姻苦恼烦闷哩。所以,她就把目标锁定在了熊奇人身上,她万万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就成功了。她为了预防后患,急忙托父亲找到了他那位在“大圣监理公司”当总裁的同僚,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熊奇人这位有大学文凭看似也很精明的年轻人安排到监理工司上班去了。
不久,熊奇人发现自己被陈小彩姐妹俩欺骗之后,曾一度非常气愤,想找她们姐妹俩算帐。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认为:陈小娇即令不是处女,可自己也并非是处男呀。万一把这事情捅出去,对自己也没多大好处。那边的工作辞了,这边的工作无疑也干不成了。到那时岂不是哭天无泪,鸡飞蛋打吗?他想到这里,也只好作罢。装个大头,吃回哑巴亏去球!
九
为此,上次熊仙姑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的消息时,熊奇人迟迟没能做出反应的缘故,也就是因为,和他私混在一起的陈小娇也已提前怀上孩子了。后来,当他的亲生女儿小余儿降生的时候,他熊奇人已提前两个月当上另外一个女儿的爸爸了。熊奇人怕节外生枝,就背着陈小彩姐妹两人,假借出差为名偷偷地跑回了山寨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到了“大圣监理公司”。从此,他也就和家里断绝了一切往来。
在以后的十多年里,熊仙姑整天就象在油锅和刀刃上过日子似的,苦熬了一年又一年。她,就象一只肩负重壳的蜗牛,在没有阳光,没有任何期盼的环境下偷生渡日。直到三年前,两位老人相继去世之后,熊仙姑只好带着刚满十三岁的女儿小余儿,锁上家门走出了让她尝尽辛酸苦辣大半生的大山沟,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到南方城市打工去了。
在列车上,小余儿问妈妈:“咱们是去找我爸爸吗?”
熊仙姑只是苦笑了一声,没作任何回答。因为,仙姑心里明白,女儿现在还小,不想让孩子在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为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隐瞒着事实真相。
“到那儿我还能继续上初二吗?” 小余儿又问。
熊仙姑黑丧着脸苦笑道:“咱们挣钱去,学上多了人都会变坏!”
小余儿迷惑不解地还想问什么,看到母亲迷迷糊糊合上了疲惫的眼睛只好作罢。
到南方后,母女俩在市郊租了间民房住下了,靠给别人洗衣服,当保姆煎熬时光。每当小余儿问及妈妈:“我爸他啥时候才来接咱们呀?”
母亲总是苦涩地说:“快了……”
幼稚的小余儿每次听到母亲这样说,她都会瞪大两只期盼的眼睛道:“见到我爸爸以后,咱们不是就可以天天吃肉,吃白馍了吗?”
每当小余儿这样问母亲的时候,仙姑她都会强忍着泪,背过脸去,用力地点点头:“嗯!”一声。
当小余儿发现母亲落泪时,忙道:“妈,你咋哭了?”
熊仙姑强笑一声:“妈没哭 ,妈是高兴哩!”
只有在这时候,小余儿才会钻进母亲的怀里安慰道:“妈,甭哭!都是小余儿不好,又惹妈生气了,以后我再也不问爸爸的事了。等明年我长大了帮你也去给人家干活,洗衣服挣钱!”每次母亲听到这话,都会用力地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十
熊奇人在这十几年里,辉煌到了极点。他以总监的身份,指挥监理过好多好多大型工程。跟随施工队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游遍了天下的大山名川和古刹宝寺。尝遍了天下的南北大餐美食佳肴和地方名吃,可以说,在这十几年里,除啃不动、咬不烂、嚼不碎难入食谱的东西他没品尝过之外,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泥里钻的,他早已吃腻尝遍了。去年在境外监工期间,使人闻之作呕望而生畏用处女的大便烹制的“黄金牛排”他都不知吃过多少回了。
在这十几年里,他玩弄过无数不同地域、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花季少女。每当他酒足饭饱之后,都会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地对请他吃喝泡妞的大小工头吹嘘道:“我熊某人生来就是行桃花运的命,我敢断言,这个世界上再难对付的女孩子,只要碰到我手里,她们都得服服贴贴听我任意摆弄!我熊某人的丈母娘遍布世界各地。”
在这十几年里,每当他对少女发泄兽欲之后瘫软的躺在床上,看着搂在怀里少女,一遍遍在心里道:“这一切的一切,你们不能怪我,你们只能怪陈小彩和陈小娇她们,是她们骗了我,毁了我,你们应该恨自己,不该脱生成女人!”
近三个月来,熊奇人变了,变得使人们不可思议。
以往,他熊奇人当监理,总是想方设法以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手段找施工方的毛病,直到那些工头们乖乖地向他贿赂钱财,请他吃喝,请他泡妞儿才罢休。可近些天他却不那样了,他竟公开向那些工头们提道:“你们那些工段,只要干得大差不差就行!不过我的消费,你们得全额报销!”
工头们乐不可支:“熊总监,您放心,您越这样待我们,我们越得把活给您干好!干漂亮!您只要乐意,想咋玩就咋玩,您够意思,弟兄们也得够朋友!”
搭那时起,熊奇人白天找小妞陪他吃喝玩,夜里还得找两个小妞同时陪他睡觉。三个月下来,他竟瘦了一圈,跟大烟鬼似的。
原来,三个月前,熊奇人从国外监工回来,没回公司就被派到南方某施工现场做总监来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不适,就到医院做了体检,化验结果一出来,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他竟染上了严重的性病。这一可怕的消息就象晴天霹雳,他绝望了。没等大夫开药,他就自行溜出了医院。当时,他的大脑就迅速地转动起来了,他恨透了世上所有的女人。他认为,是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害了他,他要拿起他那罪恶的“武器”向所有的女人发泄报复,把性病传播下去!他回到工地后,就向工头们摊了牌。果真,熊奇人好多天都没到工地上找毛病了。
一天下午,熊奇人同两位小姐玩腻之后,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塞给他们说:“今天下午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俩个可以自由活动,天黑早点回来,在房间等我。”
直到日落西山,明月高悬,华灯初上之时,熊奇人仍象一条猎犬似的在街上一个胡同挨着一个胡同在寻找着猎物。突然,在不远处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了一家“洗头城”。走到跟前一看,是一家低门头,窄门脸的小门面儿,玻璃门窗都是用淡红色的吊帘遮掩着,他便推门走了进去。一位半老珠黄的老板娘睁着一双浮肿的蛤蟆眼,甩着一对大奶子,走起路来跟企鹅似的,一步三摇地迎了上来,笑道:“老板,欢迎您的光临!”
熊奇人摆出一副行家的姿态道:“老板娘,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服务项目?”
老板娘列着杮瓣儿嘴道:“喓喂!一看就知道,先生也是常在场面上走动的大老板,一般情况住一晚上100元。”
熊奇人一听二话没说,扭头就走。老板娘一看这情形,扭着肥胖的大屁股,急忙拦住了他的去路。殷勤地笑道:“老板,我话儿还没说完呢。急啥?也有好的,今天刚上班,妙龄,还没开过苞呢!不过,价钱可是贵点……”
熊奇人迟疑了一下:“多少?”
老板娘伸出一把手:“得这个数!”
熊奇人:“是处女吗?”
“绝对没错!您一看就知道!不是处女,我分文不取!”老板娘瞪着两只蛤蟆眼,满有把握的回敬了他一句。熊奇人一听这话,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大中华”香烟,点燃后,坐在了椅子上。
老板娘一拍巴掌献媚道:“我一看,老板就是个大款!请您稍候,我去把姑娘请出来让您瞧一瞧,保您中意!”说完这话,拧着脚跟儿,屁颠屁颠地拉开门向后院走去。
不大功夫,老板娘从后院领进来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得是浓眉大眼,水灵灵的,两条大辫子打着两只蝴蝶结,耷拉在胸前,羞涩的红脸蛋,苗条的身架,怯生生地站在熊奇人的面前。用力向下低垂着头,熊奇人老道地用他那只被烟熏成黑黄的手指头,托起站在自己面前那位少女的脸,当他的目光落到少女的脸上时,被她那清纯似乎熟悉的面孔惊呆了!简直不可思议,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女人。像谁?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揉了揉眼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呵呵笑道:“可以!可以!我就住一晚上!”他随手掏出500块钱塞给了老板娘。手拉着小姑娘,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向后院走去,拐了几个弯之后, 向一幢小二楼走了上去。
刚一进屋,熊奇人随手就把屋门带上了。斯文的迈着方步,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位怯生生的小妞道:“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老家是广西的。”
“今年多大了?”
“十五。”
熊奇人又问道:“你是刚出道的吗?”
小姑娘不懂他的话,瞪着两只杏眼一直看着,眼里还带着疑问:“我不懂你的话!”熊奇人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我是问你,你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和你来这屋是干什么的吗?”熊奇人又问。
小姑娘仍点了点头,还是没说一句话。
熊奇人奇怪地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姑娘说:“是老板娘告诉我的。”
熊奇人又问道:“你害怕吗?”
小姑娘只红脸不作声。熊奇人又道:“看来你是为了挣钱是吗?”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熊奇人滛笑道:“那好!今晚上你只要把老公我伺候高兴伺候舒坦了,我再赏你200块,怎么样?”
小姑娘一听这话,慌忙给他跪了下来,熊奇人急了:“你这是干啥?我不是要你这样伺候我,快帮我脱衣服!”
小姑娘急忙上前为他解扣,可小姑娘那纤细嫩滑的小手只打颤,熊奇人心想:看来这只小母鸡一定是头一回。他不顾一切,象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小姑娘抱到床上,疯狂地扒去了她的外衣和内裤。在灯光的映衬下,少女的胴体太完美,太诱人了。熊奇人那颗淫荡无度的心就象要冲出他那肮脏的皮囊似的。两只色眼向外释放着淫秽的蓝光。他急忙脱去衣裤,象饿虎扑食似的重重地压在少女幼小柔弱的身上……
一直折腾到天快亮,熊奇人才从小姑娘可怜的胴体上滚了下来。他太满足了,这一夜,是他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真正尝到了少女的滋味。正当他庆幸自己又多了一位性病传播者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姑娘后脑勺儿的发际间一个白色发亮的东西在灯光下闪亮了一下,原来是个玉坠。他不经心的随手拿过玉坠把玩着。突然,他发现这件东西有点儿眼熟,定神一看,就象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玉坠上隐隐刻着“熊奇人”三个字。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忙用手揉了揉腥红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几遍,这时,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种不祥的念头。因为,这件玉坠对他说来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坚信这个玉坠是自己的!那还是他读初中的时候自己亲手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的。也是他亲手把它挂在熊仙姑的脖子上的订情信物,不过,他说啥也想不到会落在眼前这位小姑娘手里,他说啥也不会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会是真的。他多么愿意听小姑娘说一句:这是俺捡来的。可眼前这惨酷的事实会那么巧合吗?他不敢再往下想,急忙穿上衣服,上前托起疼痛难忍、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下肢的小姑娘,突然,小姑娘腋下那颗红痣更印证了他的判断。原来,眼前这位被自己蹂躏一夜的幼女,竟会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熊余儿?他仍抱着疑虑开了腔:“你告诉我,你老家到底在什么地方?”
“江西。”
“你这玉坠是从哪里捡来的?”
“不是捡的,这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订情物!”
“你现在爸爸叫啥?”
“我就一个爸爸,他叫熊奇人。”
“你妈妈叫啥?你家有几口人?”
小姑娘瞪着两只眼,用手擦着因疼痛被自己咬破嘴唇上的血迹,不解地看了一眼这位奇怪的嫖客:“你问这些有必要吗?我家就我和我娘。”
熊奇人接着又问:“你,你妈呢?她叫啥?”
小姑娘道:“好吧,给你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妈妈叫熊仙姑,我叫熊余儿,怎么?还有要问的吗?”
熊奇人一听这话,象被雷击似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耷拉下来了。他最怕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镇定片刻:“我知道你不是江西人,你老家是陕西!”
小余儿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是老板娘告诉你的吗?这是老板娘让我这样说的,她说干我们这一行,不能给嫖客讲实话,不然对我们不利。”
熊奇人接着道:“你为啥不在老家上学,怎么跑到南方来了,你妈妈现在在何处?”
小余儿一听面前这位嫖客对自己如此关心,也不敢慢待他了。生怕临走扣她的小费,只好含泪向他诉说了衷情:“三年前,我外公和我奶奶都有病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我妈和我俩个人。也没亲戚朋友,我妈没钱供我读书,就让我退学了。她说学不上也好,读书多了人会变坏。我妈带我来南方,一是为了打工挣钱,二是为了等我爸。她说我爸爸熊奇人在国外工作,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可我们在这里等了三年多了,还不见我爸爸从国外回来。”
熊奇人的眼圈湿了:“你和你妈在这里靠什么生活?”
“靠给人家洗补衣服当保姆为生,我妈三个月前得了肝癌,没钱看病,整天躺在床上疼得要命。我想,我已长大成人了,应该挣钱给妈妈看病,可我跑了几家工厂,人家都说童工不能用。走投无路,我只好来这里卖身挣钱为妈妈看病,等妈妈病好了,我再向妈妈谢罪,到那时就是妈妈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小余儿的一席话,把熊奇人给震惊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悔恨的泪水顺着他那苍白的面颊流了下来。小余儿奇怪的问道:“大伯,你哭什么?”
熊奇人发现自己的失态,强笑一声:“我,我,我听了你讲的故事,太感动了,所以就流泪了。”
小余儿看到眼前这位嫖客很同情自己,不由得她从内心感到也有些宽慰和放松,也没有像开始那么害怕和紧张的感觉了。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天亮还有两个多钟头呢。就主动脱去自己的上衣,忍着疼痛和屈辱又仰卧在了床上:“躺下睡吧,我还得再为你服务两个多钟头呢!你包的是一夜,我也不敢提前起床,那样的话,老板娘是要扣我工钱的。”
熊奇人听了自己女儿的这番话,他再不敢脸面对眼前的一切了,他用颤抖冰冷的手,为自己的女儿又重新掖了掖被子。把恐惧、僵硬扭曲的脸扭向一边,沙哑地说道:“你先休息吧,我想自个儿坐一会儿。”
当小余儿醒来的时候,嫖客不见了,只见枕边放着一叠钱,约有两千多元,钱的上面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句话:“小余儿,我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求你把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永远地忘掉吧。你起床后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这些钱是我送给你和你母亲的。你回去之后,抓紧带你母亲上医院治病。顺便你也要作一次体检!千万!你那个玉坠我拿去了,只要有了它,我一定会把你的父亲找回来。”
小余儿看完信后,也没顾上多想,急忙把钱和信掖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步履艰难,忍着下肢疼痛走下了楼梯。
小余儿怀揣着一夜辛酸的卖身钱,逃出了洗头城。一直跑到市郊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在一处破烂不堪异常简陋的石棉瓦窝棚前停了下来,当她推开栅门,正准备告诉她母亲这一兴奋地大好消息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母亲熊仙姑倦曲着身子,披头散发,苍白腊黄的面容,扭曲的异常恐怖,两只深陷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张着嘴,一只干枯僵硬冰冷的手从分不清颜色的烂棉被里伸了出来,似乎在向来者乞求或者诉说着她在人世间缺憾的东西……
小余儿看到母亲这种惨状,惊叫一声:“妈——”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钱,撒了一地。她哭喊着,用力摇晃着母亲早已僵硬的躯体哭喊着……
一直跟踪小余儿身后到此的熊奇人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艰难地退出窝棚,向门前那个冰冷、深不见底的老鳖潭深处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