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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如此美妙

发表时间:2025/07/12 07:04:53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010  作者:霍林宽  浏览次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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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完达山,银妆素裹。走在残雪狼籍的山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软瘫瘫消解着行人的速度。这样的声音,对于我们这些穿着沉重的“大头鞋”的新兵来说,有时竟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行军或者外出时,有限的体力被这声音无情地分解着,平白地要多耗费许多气力。刚入伍时,每当山谷里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我们都会烦躁不已。

后来一个关于菜窖的故事,却把我同这声音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按照北方农村的习俗,到了暮秋时节,几乎家家都要准备过冬的菜。在房前屋后挖个菜窖,把菜什窖藏起来,预备着菜蔬缺少的冬日里吃用。有着百十号人的我们连队也是如此。我们的菜窖依着山势,建在营区北面的一处山凹里。坑道似的菜窖,百十来平米的面积,一排排耸立的木架上,堆满了白菜萝卜以及用麻袋装起来的土豆。靠近窖门,有张刻满了乱糟糟刀痕的切菜用的小木桌。木桌后面钉着块木板,挂着个老式的温度计。一个100度的白炽灯,被木板顶端一根木棍挑着,垂在桌子上方,不分昼夜地照着这冷清寂静的菜窖。窖里的温度计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地处绥芬河边陲,最冷时气温能达到零下30多度。要使那些菜蔬不冻不伤热,窖里必须保持零度的恒温。灯因此不可缺少,它除了为炊事员照明,还能适当调节窖里的温度。窖里的空气清冷而潮湿,那些蔬菜的生鲜味儿整个冬天都窝在里面,日子一久,就有了股发霉的味道。

隆冬的夜晚,菜窖的外面,幽森的山谷举着薄薄的冷月,西北风扯着光秃秃的林梢儿,在空旷的山谷里凛冽地呼叫。

一条积雪的小路,穿过一片柞树林,把我们营区同这菜窖连了起来。

那时我刚入伍。从小喜欢文学的我,16岁下乡之前,就写过一部自认为是小说的东西。厚厚的两本信纸,正反两面写满了歪歪斜斜的字迹。当然,这些稚嫩的文字最终夭折在书包里了,变成了我少年时期一点淡淡的回忆。但好像从那时起,我对于文学的热情开始燃烧起来。我们这代人的学生时代,真的是充满悲情。先是红小兵,再是红卫兵。不大点儿的年纪,课堂上接受的,几乎都是些大人们在街上贴的标语和游行时喊的口号。等到打砸抢的浪潮过了,就是复课闹革命。没了桌椅的教室里,找块砖头坐下来,听着讲台上漫不经心的老师讲社会主义文化课。简单的文化知识,加上些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就是我们学习的全部内容。“封资修”三个字,扼杀了我们阅读经典文学作品的权力。记得快毕业那年,我从一位同学家里偷偷借了本杨沫的《青春之歌》,刚只看了几页,第二天放学,就被老实巴交的父亲给烧成了灰烬。我知道父亲的苦衷。那年月,读这样的书要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就要给家里招灾惹祸。下乡后,农村火热的生活不断刺激着我的写作神经。尽管当时对书的渴望仍然是件奢侈的事儿,但我依旧延续着当年写那本所谓的小说时的激情。青年点夜晚的残灯下,被疲惫压迫着,我仍不断地往皱巴巴的信纸上,挤着干瘪瘪的文字。等入伍来到黑龙江,原以为可以自由地支配写作时间了,我却发现连队生活比下乡时还紧张。训练或者营建了一天,晚上熄灯号一响,就必须爬上大床,与战友们一个挨一个地躺下。开始的时候,我打着手电,躺在被窝里读着从山下城里买来的书。有了心得,就用头顶着棉被,趴在里面憋憋屈屈地写几个字。那天,排长领我们去菜窖帮炊事班砍菜,看着那盏白炽灯和切菜桌,我忽然眼前一亮,就怯生生地走到排长面前,说了我的想法。排长是老红军的后代,性情严肃而谦和,听后竟兴奋地看着我说,主意不错。还小声告诉我,“我让炊事班长弄把钥匙给你,隔三差五的可以,不能天天来,更不能搞得太晚。”如今我同排长已分别30多年了,但这件事让我至今感念不已。

从此,那条积雪的小路,也把我同这菜窖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我没有听从排长的嘱咐,而是每天晚上熄灯号响过,战友们都躺下了,就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披上皮大衣,迎着凛冽的朔风,沿着那条小路走进菜窖。我把一块事先剪好的纸板,铺上菜渍斑驳的切菜桌。把排长为我找来的一件旧皮大衣,摊开在那把简单钉起来的椅子上,然后摆好书和纸,裹紧了身上的皮大衣,往那儿一坐,再撩起椅子上的皮大衣盖住两条腿,就开始了夜晚的读书生活。光线是充足的,但是零度的气温使得那灯光冷冰冰的,感觉似有针芒在脸上刺动。上下两件皮大衣让身体少了许多寒意,手和脚却没那么幸运。我只得一边看书,一边不停地搓手,还不时地用嘴里的哈气为冰凉的手取暖,脚也不停地跺着。周遭出奇得静,偶尔可以听到营区里几声狗的吠鸣。坐在那儿,书里的世界让我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因为哈气,眉毛和嘴唇上结了又迅速融化的密茸茸的霜凌。那段日子,我近乎疯狂地读了很多书,有唐诗宋词,鲁迅的杂文集,巴尔扎克的小说,普希金的诗集,这些书大多是远方的同学寄来的。寒意袭人的菜窖,成了我的阳光世界。我从书里感受着智慧春风的沐浴。清冷的灯、满架子的蔬菜以及料峭的空气,全然像烂漫的山花,簇拥着我在书的芳香里沉醉。

后来,我不断地往文学期刊寄着习作。

大抵寄出几十篇之后,记得1975年年底,我终于接到了一家省级文学刊物的用稿通知,我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学作品,就这样在菜窖里诞生了。那是一个冷月悬空的夜晚。熄灯号刚响过,没等我走出房间,排长就悄悄拉开门用手招呼我。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看见排长手里拿着一瓶“北大荒”牌白酒。我知道了排长的用意,心里很感动,就跟着排长兴冲冲地来到菜窖。排长说,今天豁着犯点纪律,什么菜也不要,就吃这里的白菜心和萝卜,为你庆贺。那晚,我们喝光了那瓶酒。

临走的时候,我看见排长的眼睛湿湿的,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人,总得这样。”

我们在寒风肆虐的小路上走着,脚下又一次发出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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