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
高温的午后,电话骤响:74岁的父亲突然病倒被送进医院。我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容不得多想,立刻赶奔父亲身边。
见到父亲时,他正倚坐在CT室门外的长椅上,白发凌乱,面色苍白。我强忍住欲出的泪水抓住父亲的一只手:“爸,还晕吗?”父亲舌根发硬,声音很低:“有一点,就是不敢走路。”整个医院很安静,空旷的走道上,几位医护人员在往返穿梭,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我握住父亲的手,不忍松开。父亲的手青筋突兀,粗糙,黝黑,却依然那样温暖。我感觉到一股暖流通过父亲的大手传遍我的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安全感。这双大手曾在家乡贫瘠的黄土地上播种着希望,操持着全家人的生活,把握着我们的人生方向。
检查结果出来了,脑梗塞。我的心被锐利的针尖猛刺了一下,有些疼痛难忍。父亲却反过来安慰我说:“我感觉没大碍,放心吧。”
听说要住院,性格倔犟的父亲说啥也不愿意,并为自己找借口:“家里太忙,不能住在这儿,回家打针就好了。”可是打上点滴不一会儿,父亲就剧烈地咳嗽,脸色发青。一群护士赶过来,为父亲插上氧气管。看到这阵势,我们的心一下子悬起来,父亲也觉得不对劲,执意要取下,说:“戴上这个,我不就完了!”那一刻,看着父亲起伏的胸膛和涨得发紫的面庞,我转过脸去,任由眼中的泪水肆意奔涌。
由于疾患所致,父亲的手指关节麻木,指尖有刺痛感,我就给父亲做按摩,他没反对。晚饭后,当我提出要给父亲擦洗身体时,他居然也顺从了。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为父亲擦背。多么生疏而又熟悉的脊背,它曾是我最坚实而温暖的靠山啊!小时候,不知何故,我的胳膊经常地很容易就脱臼了。村西有位会接骨的老人,父亲每一次都是背着我去接骨。我用未脱臼的胳膊搂住父亲的脖子,贪婪地趴在父亲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特有的烟草味,听着似懂非懂的故事,便暂时忘记了疼痛,感觉脚下的路也不再那么远。
父亲后背上布满了难看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长疮没能及时医治留下的。儿时的夏天,趁父亲乘凉时,我就伏在他的后背上,用稚嫩的小手挤挖疤痕里面的灰尘,父亲总是很欣慰地夸我是他的孝顺女儿。现在那些疤痕依旧,再次抚摸,不禁思绪万千,还有深深的愧疚。父亲真的老了,需要儿女们悉心照料了。
啊,父亲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