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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老汉和他的羊

发表时间:2025/03/30 10:31:55  来源:安徽文学1105  作者:蔡其康  浏览次数: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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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曼是一只温顺的母羊,全身雪白,额头上有几处梅花状的棕色花斑,就像几片花瓣洒落在一片白雪上,很美。它脑袋里有个时间钟,每天早晨或午睡时间,总会唤醒主人,用角“卡卡卡”撞三下屋门,停一分钟,又“卡卡卡”三下,直到主人回一声“下炕了”,它才离去。它渴了饥了,也会“卡卡卡”撞门,不多不少,三下。曼曼很通人性,主人极喜爱它,出门也带在身边。这年春天,图尔老汉划船去双溪河对面的青青山上采摘野茶,老汉对曼曼说:“路远,你在家,不要去了。”曼曼哞哞叫唤,脑袋使劲往主人腿上蹭。主人只得把它带上了。
  图尔老汉上船时,曼曼一纵身就稳当地跳上了船尾。老汉操起手里一根很粗的长竹竿这里抵一下那里撑一下,小船平稳地行驶着,船头掀起层层涟漪,迎着朝阳闪耀着万千金光。小船没装发动机,全仗着老汉一双树根般的大手撑篙行驶,速度很慢。行驶了一半航程,曼曼不安稳了,嘴在主人随身带着的布兜上使劲掀动着,主人便打开布袋,把自己的干粮匀一些给曼曼吃,还抚摸着它的脑袋,说:“忍点饥,一会儿就到青青山了,山上嫩草有的是。”曼曼不闹了,吃了些干粮,一双前肢搭在船沿上,注目着远处的青青山。青青山越来越近了,满山青翠,此时,图尔老汉想到的是山上的茶树,曼曼想到的是山上的嫩草。
  船刚到岸,还没停稳,曼曼便性急地跳上岸。主人怕曼曼乱跑,把它拴在一棵松树下,主人自己则埋身于茶树丛中,熟练快速地采摘嫩叶,这里完了摘那里,不住挪动身子,竟不知不觉来到半山腰。这时,他仿佛见到一头野猪窜进上边的松树林。野猪极少攻击人,见人总远远避开。可主人立马想起了被拴在山下的曼曼,他忙不迭地赶下山,啊啊,曼曼不见了,绳子的一头还拴在树根上,主人使劲叫唤“曼曼,曼曼……”,唤得嗓子干涩冒烟。主人琢磨,曼曼是不会走远的,肯定在邻近什么地方,他在方圆一里四处寻觅,每一个山洞,每一处山坳都不放过,但仍没见曼曼的踪影。他寻思兴许是曼曼等候久了,见不到主人,便挣脱了绳索,独自去船上哩。图尔老汉这样安慰自己,便背上装茶叶的篓子,提着袋子往河边走去……
  裸露的小船舱只横着一根长竹竿和一只方凳,其他啥也没有。老汉呆坐在船上等候曼曼回来,一直等到傍黑,天刮起了风,山上松树林在狂吼怒嚎,凉飕飕的。他知道后山有不少野猪,有时在黑夜里成群结队下山来侵害家畜。他断定曼曼不是由于野猪侵犯而失踪的,大白天野猪很少下山,假如野猪来犯,体大壮实的曼曼肯定会奋力抗争并大声叫唤,可是,他没有听到曼曼的叫唤声。
  老汉撑船回到图村天已完全黑了。他没心做饭,只喝了些汤、啃块干馍,上炕前把后院门敞开着,还想曼曼会回来。往常,老汉躺下了一会儿就打鼾,可今晚他失眠了,他气恼自己不该把曼曼拴在树下,不该独自上半山去,不该离开曼曼那么久……图尔老汉想曼曼想得很苦,梦中见到曼曼回来哩。
  在图门镇开杂货铺的儿子、儿媳知道了这件事,想给老爹买几头羊,以弥补老爹失去曼曼的悲伤。几乎每隔半月,老汉就会把手工炒制的高山新茶送到儿子的杂货铺去卖。这天儿子让老爹一起去镇上最大最兴旺的图口家畜交易市场看看,牛羊马驴,家畜成千上万,老爹都看不中,他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像曼曼那样温顺、机灵、通人性的家畜了。
  
  二
  
  春去夏来,图尔老汉便把后院的羊圈拆了,因为他见到空落落的羊圈会触景生情。他在后院种下了两棵葡萄树,旮旯里垒了一个鸡窝,儿子日前送来了一窝乌鸡,十八只,只有拳头那么大。儿子说,这小鸡长到半大时就可以吃了,老人吃了补养筋骨,还有一个潜在的意思就是让老爹身边有个唧唧喳喳的闹腾劲,使老爹屋里不太冷清。于是,老爹在炒茶叶之余,就伺候起十八只鸡娃来,每天喂食喂水、打扫鸡窝,还得关心小鸡的冷暖,这一忙活也就减少了对曼曼的思念。
  四月后。鸡娃长得半大不小了,图尔老汉对于自己喂养的小生命不忍宰杀,他就提上几只去给儿子、儿媳吃。儿媳给他添了个健壮可爱的小孙儿,正坐月子。儿子有些不快,认为老爹多此一举,镇上啥东西买不到。可他老爹说自己长得跟黑张飞一样,吃了这黑乎乎的乌鸡就更黑了。儿子听了哭笑不得。
  陆陆续续把鸡娃都送走了。早晨没牲畜打扰,老汉就呼呼大睡起来,要不是邻居也就是他本家侄儿二娃子来叫唤他,他还醒不来呢。二娃子说:“图伯伯,你咋还不下炕,你家曼曼回来哩,在后院门外叫唤了这么久你咋没听着?”“是嘛?”老汉以为自己在梦中,他拧了一下腿,忙下炕,都顾不得穿裤子,赤身裸体便忙去打开后院院门,啊哈,果然是曼曼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三只小羊,老汉蹲下身子和久别重逢的曼曼亲热了好一阵子,又亲抚小羊,小羊还怕生,都往母羊肚子下钻。老汉干涩的眸子浸湿了,他猜想曼曼准是从人家家里偷着跑出来的,跑了很多路,中间横着双溪河这么长的水路。老汉想象不出曼曼带着三只小不点儿是怎样渡河的?
  曼曼失踪后,家里就没有必要备什么草料,主人只得打开粮柜,用人吃的精细粮食来喂曼曼和小羊。这下主人又忙开了,把拆除的羊圈重新搭起来,钉个新的食糟,又忙出外割草,忙得很高兴,可不是吗,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曼曼回来更值得图尔老汉高兴的呢。曼曼和主人还像往常那样温顺。每天清晨和午后还会去撞三下屋门,把主人唤醒。主人下炕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曼曼它们喂食喂水。主人对归来的曼曼更加呵护,他拣去草料中的杂物,把草切得寸许长,每次都洒些豆面或麦子在草料里,没多久,曼曼身上的皮毛都泛起光泽来了。棕色花斑更显眼,很漂亮,三只小羊更是健壮得活蹦乱跳,顽皮极了。
  
  三
  
  秋天,满山金黄,图尔老汉去青青山采摘秋茶时再不让曼曼随着了。
  曼曼究竟怎样失踪的,这半年来它又在什么地方成活?主人心目中始终是个谜。失而复得,更加珍惜。主人在新搭建的羊圈顶上加了塑料板,阴天可挡风霜雨雪,晴天可晒太阳。三只小羊对新环境很适应,整天蹦跳嬉闹。壮实的曼曼奶水很多,几个乳房跟口袋那么大,主人完全可以挤些羊奶补养身子,但他一回都没有挤,曼曼对小羊十分呵护,主人不想去插一手,再说奶挤多了,也有碍母羊健康。
  秋茶没春茶珍贵,但由于图尔老汉摘的大多是嫩叶,又是手工炒制的,因而放在儿子杂货铺里也卖得不错。儿子有心把价格提高了些,宁可卖得慢些。要不如一旦脱销,老爹又会频繁地摘茶炒茶,累出了病,那就划不来了。每当见到老爹那双被炒锅薰得焦黄的树根般的手,儿子心就很痛。
  图尔老汉从不喝白开水的,早起午后晚间,他每天得冲三回茶,都说晚上喝茶提了神,会睡不好觉,可老汉晚间喝了茶反倒睡得死死的。怪,主人爱喝茶,他喂的牲口也爱喝茶。开始是主人懒得给牲口弄水,茶壶里剩下茶水多时就倒给牲口喝,日子久了曼曼也有了茶瘾,常用嘴舐着茶壶,咩咩叫唤,主人便在壶里又冲了些水,放凉了,给它喝。三只小羊起始不爱喝,后来也渐渐对茶产生了兴趣。这些日子主人每天也得沏两回茶端进羊圈,四个脑袋挤在一起争着喝,主人不得不更换大的盛茶水的容器。二娃子戏说,图伯伯家的茶客真不少。本来,茶农家有的是茶,还会吝啬自己喝的茶嘛,主人和曼曼它们喝的都是上好的新茶。
  深秋时节摘的茶炒成后跟咸菜干似的,图尔老汉就很少去青青山了。
  这些日子,他就做茶叶精包装的活。他让儿子在镇上采购来大量精美的大大小小的茶叶盒、茶叶罐。同样的茶,用精美的盒罐包装了,茶价又提高哩。如今吃鸡鸭鱼肉的人多了,就想用茶水清胃涮肠子,再贵的茶叶只要质量好,也有人买。图尔老汉包装茶叶时重视洁净。不仅要把桌子、秤盘洗得一尘不染,一双手也要洗好一阵子。他不让牲畜进屋,怕羊毛和不干净的东西沾在茶叶里,人喝的东西可不能胡弄。这天午后,他正细心包装着,忽然听到“卡卡卡”的撞门声,他不予理会,过一会,又是“卡卡卡”三声,他便开门斥责曼曼:“方才不是喂了食、沏了茶么。”他要是让曼曼进屋,三个小淘气也会随着进来,在屋里活蹦乱跳,肯定会污染茶叶的。看看,两只小淘气还紧随呢,那还有一只咋没见着。老汉去羊圈里看看,发现一只小不点儿倦慵恹恹地躺在旮旯里,都站不起来哩,病了。老汉琢磨,准是昨天在野田里吃下了不好的东西。老汉疼曼曼,也疼三只小羊,他去邻居家里要了些治牲口病的草药,熬了,下午和傍晚给灌了两回。那只小羊看着好些了,还喝了几口水。翌日,天没亮时又听得“卡卡卡”三声,曼曼咋这么早来把主人闹醒哩?原来是那只有病的小羊死了,母羊来报讯了。主人本来认为喂过了草药,有病的小羊会好的,没想到小羊还是死了。本来人只管做出给人治病的药,牲畜能有啥药,得了病的牲口,大多只有死去。主人不忍心把小羊的尸体随便扔了,他在山脚下挖了个坑埋了。曼曼也随着去,在一旁看着。
  
  初冬时节,图尔老汉给羊圈周围挂了圈塑料布,地窖里贮存了好多越冬草料。一只小羊死了,老汉和母羊对余下的两只小羊备加关怀。小羊完全可以自己吃食了,不吃奶了,可母羊常把它们揽在肚子下,把鼓起来的奶头贴近它们,喂奶,外出吃草,小羊走远了些,母羊便咩咩叫唤它们回来。
  接连飘了三天大雪,图村变成了银色世界。雪后初晴的午后,图尔老汉的儿子骑摩托把卖掉茶叶的钱给爹送来了,还捎来不少酒、点心和水果。爹想留儿子吃晚饭再住一宿。儿子说,店里事多,再说娃他妈黑夜看店,他不放心。爹也就不勉强了。摩托车“卟卟卟”驶走后,他爹关上门,沾着口沫数钱。儿子原来说把这钱打入爹在村储蓄所的账号,可爹坚持要儿子把钱送来,他要亲眼看到他炒制的茶叶卖了多少钱。加一起,今年挣到了一万八千块,创纪录。凭着自己一双树根般的手能挣这么多,他很高兴:晚上就打开儿子送来的酒,结果喝多了,又吐又晕,折腾到下半夜才睡着。正熟睡时,仿佛听到“卡卡卡”的声响,他没理会,过一会,又是“卡卡卡”三声响,他恼怒地骂道:“滚!滚开!”然后他继续打鼾。
  图尔老汉睡到十点多钟才醒来,草率洗漱后便照例沏了壶茶,吃着儿子送来的点心,喝足吃畅后,往茶壶里添了些茶叶,沏满了,想去给牲口喝。他来到后院。此时后院静悄悄的,后院门开得很大。他走到羊圈,只见两只小羊蜷缩在旮旯里,抖抖索索的,曼曼在哪里?主人后院、前院、屋角查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曼曼。难道曼曼跑了,去找它曾经呆过半年的那个家,去会半年前的伴侣了。老汉想去问问邻居。二娃子去镇上了,二娃子他娘说,今儿天没大亮时听到野猪叫唤,不是一头,兴许有两三头,叫唤得很邪,她胆小,没敢出门看。老汉猜想准是野猪撞开了他家院门想叼走小羊,曼曼向主人求救,一回又一回“卡卡卡”撞屋门、呼唤,可主人全不在意。“你他妈的死球!”老汉在骂自己。
  主人决意上山去找曼曼。他穿上皮袄,费劲地走着山路,山路很陡,老汉走得很费劲,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了一个多钟点才赶到山上。在山里,他先发觉雪地上有点点血迹,然后循着血迹来到一处洞口,他进入洞口才五六米处,就见到了曼曼。曼曼被肢解了,整个身子被掏空了,只剩下脑袋和四肢,图尔老汉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他琢磨肯定是曼曼得不到救援,便独自奋不顾身地与一群野猪搏斗。曼曼很壮实,它是可以抵挡一阵子的,野猪是没法把个头很大的曼曼叼上山的,曼曼故意往山上跑,是为了引走野猪,也就保全了两只小羊。直到它精疲力尽,跑不动了,才倒在雪地上被野猪肢解了。
  图尔老汉脱下里边的褂子,把曼曼的脑袋和四肢包了起来,一星点儿的东西也没拉下。回到家,他把一个茶叶箱里的茶叶倒出来,把曼曼不完整的遗体放了进去,放置在炕头一侧。放了三天,第四天阳光很好,图尔老汉把木箱背上山,还拿了一把锨,他在原先埋死去的小羊的坑边又挖了一个坑,让曼曼和小羊埋在一起。埋好后,他呆呆地在一旁坐了好一阵子,他在心里忏悔,自己不该那天晚上过于高兴、喝了那么多酒,更不该在曼曼一回回“卡卡卡”撞门求救时,只管自己死睡。曼曼失踪半年后,历尽艰辛带着小羊们回来,想不到和主人相处了不到半年,会如此惨烈地死去。图尔老汉把一瓶茶和几把粮食一起放在两个土堆前。山上风大,天也很冷,茶水不一会儿就冻住了,粮食也被刮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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