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菇塆
1
乡村有几个地方,我很熟悉它的味道,这味时常让我痴迷,痴迷中是憨笑。
这种笑容,许多人不解,只有那朵菇和那块土地上的树木才读得懂。
2
村里的阿芳,在溪边洗衣,看到了溪面漂来一片来自红菇塆的树叶,阿芳窃喜,红菇塆的红菇破土了,阿芳知讯的微笑映在水里,又被别人看到了,那个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被风吹到各家,乡村的人都沿溪上了红菇塆。
阿芳照着水,清洗着菇,喜欢这清亮的色泽,喜欢这清新的味,可是菇如何孕育生长,阿芳不知道问谁。父亲只告诉她,是树叶腐烂而生的,母亲说到了季节就有。阿芳记着父亲的话,树叶腐烂而生,就在母亲说的季节里找过许多树林,确实采来许多不同种类的菇。
村人做事讲个好记和随缘,用熟悉的做姓氏给菇起取上了不同的名字。
阿芳在父母的知识中,只能采到和辨认菇,但菇是如何孕育,她没法告诉小阿芳,小阿芳也没办法告诉小小阿芳,这个问题成了小小阿芳的心病,成了她与村里的一位读书的小阿哥约会时的话题。
3
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小阿哥和小小阿芳来到了溪边,小小阿芳把脚丫泡在水里,看着天上的月。轻轻地问,阿哥大家都说月亮上也有棵大树,这树下也长菇吗?小阿哥揉着阿芳,溪水一般轻柔地说:“听说月亮是个大麻脸,不会长菇的。现在城里新鲜事可多了,人可换肾,试管可培育婴儿。”
阿芳流泪了,抽咽着:“阿哥那你不要我为你生孩子吗?”
“我是想人都能用玻璃罐育,这菇更应该行。”
“到时候你就不用上山去采,你就在家养得白白嫩嫩,专门为我生孩子。上山采菇,累着不说,多危险,大红菇的根部常有蛇,村里的媳妇就为这菇,被蛇咬死咬残好几个。”
“阿哥你能种菇,那你就是科学家,成了科学家还娶我吗?”
溪边的萤火虫偷听了他们的话,溪水把这个想法流到大江,江风又把它吹到红菇塆。
红菇塆的那朵菇惊讶了:人啊人,你是有能耐的,你们一男一女来到这里,生产出一个村、一个城,也想让菇成一个村、一个城。若是这样,我可就是那菇城的祖婆。年轻的小阿哥,你可是菇族的上帝啊!
4
小阿哥种菇的梦,不分白天黑夜都在做,村里人说他有病了,庄稼不管,园地不锄,而拿着各类的玻璃管住进了山里。
阿芳生下小阿哥的孩子,可是他的菇还没种成,小阿哥再也干不了田里的活,整天念着一句:“菇,菌类生物,可以繁殖。菇,菌类生物,可以繁殖。”
阿芳不是养得白白嫩嫩,而是比她的娘还黑还粗糙,她的手搓过日子,日子就会喊疼。阿芳坚强,一定要让孩子上学,而且还念到城里去。懂事的孩子,日里读,夜里思,累了,就凭睡梦去父亲的梦乡。有一天,一个仪态端庄的仙姑,既像神明陈静姑,又像教他生物的林老师,对他说:跟我来,带你去看个地方。那地方有很多玻璃管,管内都布着白白的菌丝。仙姑教他一步步演试,他记下梦境,在父亲的玻璃管的房间里,按部就班地试验着。
孩子返校,父亲守着房间,几天过去,突然听到父亲大声喊着,阿芳成了,阿芳成了!几十年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个,我也就差那一点儿。孩子不是你聪明,是因为我执著的追求感动了仙姑,她点化了你。
小阿哥的苍老声音,大声地呼喊,成了!成了!
村里有人说小阿哥疯得厉害,有的人说可能真的成了。
5
乡村人淳朴到扛犁自己就成了牛,烧炭就是卖炭翁,放羊的不仅全身羊臊,还会咩咩与羊说着话。母鸡一下蛋,女人也会咯咯咯的欢喜。这样,小阿哥改名了,大家称他菇菌,后来成菌母。打伞的说刚从菌母家来,戴眼镜的也打听菌母家的路。小阿哥雪白的发丝成了菌丝,先在一个村网过,后一个乡,一个县,最后小阿哥化蝶飞了,菌丝网遍了全国,食用菌品也跨出了国门。
小阿哥的县成了食用菌大县,成了食用菌族肇基之乡,那朵菇真得成了祖婆,大家以整个红菇塆为殿堂,以树为碑位。祖宗的灵位谁都动不得,于是小阿哥的徒子徒孙们引导菇族从树林走出,向草问生,向高粱秆问活,向糠麸问前景……
如今小阿哥的整个县城到处都弥漫着那种让我憨笑的味,乡村那几处熟悉的回味和红菇塆都成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