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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蕨

发表时间:2025/04/29 10:18:08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205  作者:黄泽  浏览次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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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我还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

那年冬天,是云贵高原最冷的一个冬天,还没有到冬至,整个大地就被冻成了一个冰库。天空灰蒙蒙的,不时刮着西北风。我和牛圈里的牛一样都怕出门。只在黄昏的时候,我和小弟才到院子边的水田里,敲开一个水桶大的窟窿,用锑盆舀上两盆水,给牛喝了,然后再撒上些干草。其实把牛放出去也没用,外面也是一个饥饿的世界。

我和小弟蜷缩在冰冷的屋子里,烧着柴火,一面抵御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寒气,一面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柴灰里还没有烤熟的红薯。柴火是算计好了的,秋天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忙了二十来天,把山林里那些枯枝败藤背回家,就是防着这个冬天没有火烤。红薯也是规定好的,母亲虽然没有说,可是看着墙角一天天见少的红薯,显得一天比一天暴躁不安。白天,我们只求柴火烧得旺盛一些,天还没有黑,母亲就急着赶我们钻进被窝,自己则早早地把还没有燃尽的柴火用柴灰掩着,这样,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刨开外面的柴灰,还可以烤上一阵子。母亲说:“外面的干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要挺到明年开春呢!”我点点头,装作很相信她的样子。最让母亲担心的是粮食,现在,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一袋苞谷和墙角的那一小堆红薯了。

最惨的是我和小弟都感冒了,小弟还发着烧。那时,母亲也对我说:“没事,会没事的!”我们不能出门,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出去会加重病情。母亲在说没事的时候,我明明看见她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就在她一转身的时候又没了。我甚至怀疑我的眼睛。可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即使天不下雪,不冰冻,吃的东西也是毫无办法的,除非到了开春,各种野菜都从地里冒出来的时候。

母亲每天给我们定量的是两碗包谷饭,两个烤红薯,并且特别叮嘱我们,墙角的红薯不能乱动,否则就谁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有时,看着那些生红薯,我们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可是还是不敢去动,母亲说:“我再想想办法,我们一定会熬过去的!一定会!”

父亲和大哥整天都在外面,四处寻找猎物。因为大雪覆盖了地面好些天,那些野物也要觅食,正是猎取它们的好时候。于是父亲带着大哥又是下套子,又是安炸弹,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可是连猎物的影子也没有见着。

那天,父亲和大哥很晚才回来,母亲一看父亲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又是一无所获。她把父亲让到火边,一边刨旺柴火,一边说:“是不是下套子的地方不对?要不,明天我们还是去挖蕨根吧。”

母亲知道,野物是活的,蕨根却不会跑,尽管是在冬天,可是只要找着那些已经枯萎的蕨草,铲开地面,挖不下一尺,就会找到那些又肥又大的蕨根。可逮野物却不一样,尽管是在雪天,可狐狸呀,野猫呀,还有林麝呀,都狡猾着呢!

父亲没有说话,大哥坐在一边啃着那个半生不熟的红薯,还没咬上两口,远处的山上就传来了“啪”的一声,父亲突然兴奋起来,说:“炸了!”然后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大哥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一家人都很兴奋,父亲出门以后,我们就在屋子里眼巴巴地等着。我本想去看看,可是外面除了零星的几声狗叫,就剩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那天晚上,父亲第一次逮着猎物。他进门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呵着气,脸上漾着笑容,在微弱的煤油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灿烂。父亲说:“总算是逮着了,这回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了。”跟在后面的大哥把野物小心地放在地上,我和小弟连忙过去看,猎物不大,样子有些像夏天的时候我们在洞坡放牛的时候看见的刺猬,可是身上却没有刺,还有一些花纹。父亲说,那是狗獾。

那只狗獾虽然不大,可对于很久都没有沾上荤腥,又处于饥饿状态的我们,简直就是一种诱惑。可母亲看也没有看一眼,说:“老这样,看来是不行了,明天我看还是去挖蕨根吧。”

第二天,我们刚起床,母亲就把一碗滚烫的獾肉汤端给我们,一人一碗,还没有等我们吃完,母亲就背着背篼,拿着锄头,带着大哥出了门。

从那天开始,父亲继续套他的猎物,而母亲则去挖蕨根。每当黄昏降临的时候,母亲和大哥总是按时回家,之后,倒出背篼里的蕨根,洗净,然后捣碎,抽出里面的根茎,将捣碎的满是浆液的根肉和着包谷面一起蒸煮,就可以食用了。要是挖得多了,吃不完,母亲就把蕨根使劲捣,直到蕨根都变成浆液,然后用一块纱布蒙上,把满带根渣的浆液加上水,反复滤过,这样,那些粗糙的渣滓留在纱布的上面,直到满带淀粉的浆液把盆子装得满满的,母亲才挪开纱布,把盆子端到一边,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淀粉都沉到水底,把盆子倾侧,慢慢倒掉上面的水,盆子里就只剩下白生生的淀粉了。再晾上一两天,这些淀粉就会凝固成块,即使放上三五月,也不会变质。

一背篼蕨根和上包谷面可以吃上三五天,要是把它变成蕨粉,母亲和大哥一天挖的蕨根也就只有小碗那么两小块,全家人吃一顿还不够呢。所以母亲很少让我们吃蕨粉。

蕨根饭粗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有一股淡淡的苦味,饥饿的时候,我没有察觉,我以为蕨根就是那味儿,直到有一天母亲把平时积攒起来的蕨粉捣成细末,拌在玉米面里蒸煮让我们吃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蕨粉是那么好吃。别看蒸熟的蕨粉黑黑的,像野生木耳,可味道却是好极了,即使在物质条件已经不错的今天,也算得上是美味佳肴。

就这样,我们吃几天蕨根饭,再吃一顿蕨粉饭,加上父亲偶尔也打回来一只兔子、狐狸什么的,改善一下,那个冬天一家人总算是熬了过来,直到第二年春天。

春天来了,天气变得暖和了,我们不再为烤火的事担心,可是吃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母亲看看天气放晴了,就去开出一片荒地,种上公社发放的救灾荞籽,然后继续上山,不过这回去不是挖蕨根,而是采摘蕨苔、刺楸、野菜。

野菜汁多、鲜嫩,但一大篮子野菜煮熟了就碗那么多,饥饿了对付还可以,要说填饱肚子还差得远;刺楸味道好,也能填饱肚子,可就是数量少,搜寻半天也摘不到一把。唯有蕨苔,早春二月,故乡的山野满山都是,随便撸上几把,用开水一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和着饭食,锅里一炒,放上点盐,就能对付一个春天。

就这样,靠着冬天吃蕨根,春天吃蕨苔,熬到应急的春荞成熟,我们一家总算是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后来才知道,那个冬天,蕨根不仅在最危难的时候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还救了村里许多人的命。

尽管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年,可每年的春天,看着那漫山遍野的蕨苔,我就仿佛尝到了蕨根的苦涩,闻到了蕨苔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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