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儿时小辫
牙牙学语、满地里摸爬滚打、蹒跚走路的年幼时光,扎在我脑后梢的小辫随风飘逸,无忧无虑伴我成长。忽然有一天,我惊醒般发现:与同龄玩伴相比较,我比其他男孩儿要多了一个物件——脑后梢的小辫。
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一溜烟小跑,询问在家中忙碌的父亲:“爸爸,为什么我的后面有小辫?”
“忙着呢,问你妈去。”年轻的父亲铆足劲、热火朝天干活,哪有闲工夫回答我的疑问,不耐烦地对我摆摆手。
一路嘟哝,撅着小嘴。显然对父亲的回答不满意,我颠颠地寻找母亲。
“农村男孩儿留小辫,是家中的宝贵疙瘩,金宝贝……”母亲快人快语的答复让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留小辫是大人的愿望,我是家中的宝贵疙瘩,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坐拥家中特权?包括吃饭后不用刷碗,要让姐姐去,自己则安逸地躺在竹凉席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不用沾染满身灰尘下地干活,可以悠闲地在林荫树旁、小桥头、山顶奇形怪状的巨石光滑板上晒太阳,可以堂而皇之随大人一道参加邻居的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了。后来,我上学了,小辫的各种麻烦事也跟着来了。记得有一天上午上课了,在班长宏亮的起立声中,我慌乱拉起桌子站立,引线挣脱,疼痛难忍的我习惯性用手护住脑后梢的小辫。哄堂大笑中我恍然大悟,错愕之际,满脸通红,窘态百出,狼狈万状。事后,老师措辞严厉批评了那位擅长恶作剧表演、善于策划、有顽劣习气的同学,当全班同学面他发自肺腑向我表示道歉。内心很受伤的我从此对我的小辫厌恶感与日俱增,排斥、伤感溢满胸腔。
小学三年级,是我对小辫留存脑海最后记忆的时间。
小辫问题困扰我的太多,喜忧参半,长吁短叹,刺激神经,夜不能寐。痛定思痛,曾经心爱的小辫让我承受太多的痛苦,曾经对小辫的爱恋荡然无存。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忍痛割爱,剪掉小辫的计划在我的心中开始酝酿形成。
星期天,父母去地里忙碌庄稼活,哥哥、姐姐到亲戚家串门,剩下孤单的我一人在家看门。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倚门想着心事。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白云变幻无穷。恰巧剃头师傅路过,天赐良机,平生第一次撒谎:“师傅,今天爸爸让我在家等您,请您把我的小辫剪掉。”
见我信誓旦旦,剃头师傅一再追问:“是大人的话吗?”
“那还有假?”我仰起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剃头师傅说:“也好,也好,到现在还没有接到一个活儿。再说要不是家里大人的意思,下个月我还要帮你留起来。你可不要怪我啊。”
小辫,终于在剃头师傅熟练的理发动作中快刀斩乱麻、三下五去二,寿终正寝。如释重负,困扰多年的烦恼烟消云散。抚摸剪掉的小辫,种种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上心头。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小辫,寄托父母多少希望的小辫,让我欢喜让我忧愁的小辫,因面临现实生活中意想不到的问题与困惑,终于在我狠心的抉择中,瞒着父母,在剃头师傅完全不知情的帮助下偷偷摸摸、干净利索终结了它的生命。
等劳作累倦、疲惫的父母归家后,我手忙脚乱地为惊诧的父母端上早已泡好的新茶,品茗茶香的父亲啧啧称赞,疑惑地问询母亲:“这孩子,今天怎么勤快起来?”
仔细端详,有所领悟:“小辫哪儿去了?”父亲犀利的双眼盯着神态有异、局促不安的我。
“可别吓着孩子。咱们的孩子长成大人了。”善解人意、猜透我心思的母亲站立一旁为我解围……
谁动了我儿时小辫?是小男子汉的羞怯、自尊、无奈动了我儿时的小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