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驿掠影
鸡鸣驿因山而得名,距城一箭之遥,孤零零一座山峰,突兀耸立在洋河之畔,状似覆斗,名曰鸡鸣山。鸡鸣驿始建于元代,至今已近800年的历史。明代进行了扩建,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成为直通京都的第一大站。明成化八年(公元1472年)建土垣,明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用烧制的青砖建城,延绵至今,已440余年。鸡鸣驿城垣方正,全城周长1884米,墙体通高11.7米,可谓“驿是一座城,城为一个驿”。
步入其中,城门洞如一孔隧道,如同从现实生活进入悠然远去的历史。可能临近正午,寂寥的街道,空空如也,极安静。环视城内,一个个小院,院墙不高,不少是山石、鹅卵石和灰浆砌成。有的院落,荒草萋萋,久疏人迹;有的则虚掩街门,炊烟袅袅。枣树几乎遍及所有的院落,油亮油亮的叶片,不安寂寞,伸头院外。已挂色的枣儿点缀其中,枝头沉甸甸的,低着头,弯着腰,看来又是一个收枣的大年。街边有古井,早已干涸,其下方的饮马槽,边口已成圆滑。可以想见,一匹匹满身泥土,喘着粗气,时而嘶鸣的驿马,争相饮水的热闹景象。位于鸡鸣驿城中心的是驿丞署和驿指挥署,但驿署的房屋已变成私人的宅院,据说宅院的主人姓贺,经商。民国裁汰邮驿后,贺家购买了这座规模最大的古建筑。驿丞署虽算不上奢华,但也磨砖对缝,门脸宽阔。门前有石狮子一对,雕琢粗犷,有汉代风韵。这里原为五进院落,现在只剩两进,东山墙下为通道,连通后面的宅院。通道的门楣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红纸,墨笔写道:慈禧一夜行宫。一纸导引,使所有人不能不激起探究的兴趣。据说,1900年庚子事变,八国联军逼近北京,慈禧太后挟持光绪帝仓皇出逃,取道西安的路上,驾临鸡鸣驿。当时的驿丞慌不迭地让出正院,接待逃亡的娘儿俩。可慈禧疑心重,生怕有人行刺,居然让大太监李莲英住在头进院的正房,自己却住进了后院。慈禧居住过的西房,目前住有人家,整栋建筑保存完好。一袭老式桌椅,迎门八仙桌上挂着四扇屏,土炕前有烧水的灶台,窗棂上糊着白纸。导游说,一切均按原样。正对通道的是后院东厢房,其山墙上至今保留着四个砖雕大字“鸿禧接福”,似乎在印证着这段历史。不时有人来参观,主人难道不烦?导游笑道,哪能白看,也要给些补偿啊!市场经济的渗透,也让相对偏远的百姓懂得了保护自己。听人说过,房屋无人则早倾,有人才不衰。看来不进行腾迁,也不啻为保护古迹的一种方式。
鸡鸣驿城虽然不大,功能却一应俱全,绝不亚于州县。现存的各式庙宇,让一行人印象极为深刻。永宁寺、龙神庙、财神庙、关帝庙、泰山行宫、普渡寺、文昌宫、城隍庙等分散在城内各处。据当地人称,明清时期,城内还有马神庙、阎王庙、三宫庙、玉皇阁等,遗址尚存,建筑已无。较完整者为泰山行宫与文昌宫。泰山行宫的正殿为五间,有抱厦,墙壁上有精美的壁画,以48幅连环画的形式,描述了泰山碧霞元君修炼成道的故事。有意思的是,画家将公主本土化,走的是西北驿路,在关口受到了御史张钦的款待,后经黄河渡口到达泰安。张钦史有其人,明代曾任居庸关巡关御史。绘有精美壁画的古建筑绝不仅此一处,财神庙、文昌宫也能欣赏到城市里早已绝迹的古代壁画,且保存完好。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财神庙中的壁画,线条流畅、笔法细腻、色彩艳丽,有些装饰竟用金箔镶嵌,可惜的是,不知何时金箔被撬走,只留下了斑斑残痕。壁画能保存至今,不得不钦佩百姓的智慧,内覆报纸,外抹黄泥,才躲过“史无前例”的年代。
文昌宫是极具邮驿文化传承的地方。不大的院落,整齐洁净,正殿供奉着孔夫子的塑像。院内两株大树,遮天蔽日。正殿及东西厢房保存完好。院内有碑两座,其中一座为道光十八年《征修鸡鸣驿文昌宫碑记》,记录了驿传道员江鼎金捐银四十八两置买学田,在文昌宫兴办义学之事。这个记载说明:一,捐资买田是为了长远供给办学;二,免费招收学生。这个义学究竟是普通私塾,还是专门为邮驿所办的专科,现已无从查考。但可以证明的,是主管官员自掏腰包,为驿传官兵的子女办了一件大好事,故而刻碑记述,流传后世。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1998年在文昌宫曾出土碑石一座,宽69厘米,厚19厘米,高186厘米。碑阳近半磨损,依稀可辨的碑刻记载:“——钦差:赐进士出身诰授中宪大夫——赐进士出身知宣化县事加九级记录十二次讳可润黄大老爷及宣化府宣化县鸡鸣驿邮政厅讳云龙唐老爷——”在清代碑文中居然出现“邮政厅”仨字,令人称奇。据查,宣化知县黄可润任职于清乾隆年间(1736——1796),也就是说,在清代海关试办邮政(1878年3月,北京、天津、牛庄、烟台、上海等五地首开先河)百年前,就有了“邮政”这一名词,并成为官职,不能不留下种种困惑和疑问。
在文昌宫的院内,我们遇见了一位老者。可能游览的人不多,老者一见到我们,就慈祥地笑着,朝我们点头,像老相识一样。老者个子不高,脸膛红铜一般,一件褪了色的军装包裹着笔挺的身板,胸前一枚徽章,样式很老,镌刻四个字“和平万岁”。由于好奇,一行人围了上来:“老人家,您贵姓?这胸章……”
老人笑笑:“姓王,单名一个‘绪’。”怕我们听不懂当地口音,又追加了一句:“光绪的‘绪’。”
说到徽章,老人脸上立刻浮上自豪:“当过志愿军,这是抗美援朝纪念章。”老人请我们进了他的值班室,指着桌子上镶着三张老照片的小镜框,一一向我们介绍:“我今年84岁。18岁参军,打过平津战役,剿过匪,还随着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这是当时的照片。”
一位极其平凡的老人,一段极其不平凡的人生经历,我久久地凝视着小桌上发黄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