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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时候

发表时间:2025/04/28 08:02:50  来源:散文选刊·下半月1202  作者:赵畅  浏览次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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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心说,我讨厌下雨,却喜欢下雪。在我看来,无论是毛毛细雨还是滂沱大雨,它恣肆乖戾,表现得又是那般直白无当,多少缺乏点诗意;不像下雪,飘飘洒洒、蓬蓬松松,给人留下很多念想的空间。

从小寄养在浙江四明山麓的一个小山村里,对于山区下雪的情致,我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下雪时刻,老天总是阴沉着脸,这时,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开始陆续返家,就连村道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起来。雪,起初只是疏疏朗朗的,尔后,才变得稠稠密密、飘飘洒洒起来。因为好玩,我常会邀约几个伙伴去雪中玩耍。仰天看雪,微小的雪粒轻轻落下,晃晃悠悠钻入我们的头发,粘在我们的衣角,贴在我们的面颊。可不一会儿工夫,它们就不见了,好似正与我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渐渐的,一待时间长了,我们相互间才发现大伙的头发被“染”白了,眉毛也似乎起了“霜”。于是,在大人阵阵叫骂里,个个很不情愿地回到家中。可趁家长们不注意,伙伴们还是会偷偷地溜出来,去欣赏老天这位魔术师是如何让大地变尽戏法的。雪,越下越紧,越下越密。刚才,还是薄薄的一层,只要有风吹来,立马可现底色,可眼下早已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地面,似乎只有从树丛间、屋顶上、小河旁,还可以勉强找到点原始的模样。

当年,小山村的门和窗户都是木头做的,经了日晒雨淋,便有了粗细不一的道道缝隙。一整夜的雪,早将大地趸拥得白皑皑的一片,那白色的光令小山村的深夜也显得银辉闪亮,凌晨时刻将大地映照得一片清亮,那是更不用说的了。一骨碌起床,推开窗户,哦,真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满目皆白,白得彻底,几乎不留一点余地。及至推开房门,突然发现,大地似乎成了一个温静更如熟睡的少女。放眼而望,老屋对面的“馒头山”已经妆成了一个大雪人;近看石桥、农舍,皆穿上了白袍;而小山村那众多的柿树,更让人领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雪冷凝在树干树冠,一层一层的树杈,状如龙爪,惟妙惟肖。唯有桥下的大溪滩,除了凸出水面部分有着厚厚的积雪外,依然流水潺潺,弹奏着对雪的颂歌。我知道,对于江南人家,我们一年中只有这么短暂的几天能够欣赏到这品质高雅的灵物——在饱受阳光的折磨和浑浊的空气摧残之后,一夜之间突然呈现给你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你当会惊奇于造物主的伟大,感叹生命的纷呈,这世间的一切污垢似乎已在这白雪中荡涤干净。

尽管几乎每年都会有这种不期而遇的惊喜,但对每一次的下雪,我都充满想象。要知道,那些时候正是饥馑年代,面对厚厚的白雪,一个孩童的异想天开就在瞬间产生了,我心想这要是大米该多好,全村几代人都吃不完;或者这是棉花该多好,不知可做多少棉被、棉袄、棉裤、棉鞋。不知不觉间,情不自禁里,我会撮一把洁净的雪端详,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然而,随着手掌的温热令白雪成水,我才恍然大悟:雪,其实并不能给我们解衣食之忧,只会徒增我们的饥寒感。

下雪,对于孩童唯一的乐趣,而今想来,该是堆雪人、打雪仗了。当雪下得足够大、积得足够厚的时候,伙伴们又会不约而同凑在一起。堆雪人,开始只是将雪垒成一个三五十公分的雪团,然后依恃其黏性,沿着积雪向前滚,便可越滚越大,最后,需要伙伴们几个人一起才能推动大雪团。通常,我们利用稻谷仓库前的晒场,只要滚上几个来回,雪团就成了。然后,大家七手八脚,分别给其安上脑袋及其手脚,再在脸部安上或刻出眼呀、鼻呀、嘴呀、耳朵呀什么的,如此,这雪人就算堆成了。因为顽皮,我们经常还会恶作剧地给雪人取一个村里人的名字。有一回,我们给村里的领导塑了一个,伙伴们的家长知道后担心死了。可好,这位领导竟笑呵呵地说:“塑得挺像的,你们的创造力够强。再说,你们读书人记得我,我可高兴呐!”

打雪仗,是下雪后的必备功课。除了个对个打、一个人跟几个人打外,还有团体打,几个人对几个人打的。怕打伤身子,事先我们总是制订规则,比如雪团里不准裹挟硬物,比如距离要在十五米以上,比如一个人身上被雪球打中若干次就要弃阵出列,等等。打雪仗,可够辛苦的,也够忘我的。打着,打着,有时竟令我们忘记了饥饿。口渴了,肚饿了,就抓一把雪放进嘴里,而一次又一次的躲避、出击、摔倒,更令我们全身火热,以至于让我们感到,这积雪不是棉被胜似棉被。

离开小山村,回到城里生活以后,虽碰逢过几次下大雪,但总觉得与小山村的有些许差异。比如城里下大雪以后总缺点一望无际的开阔地,楼连楼多少挡住了我赏雪景的视线;又比如缺乏近处的山呀、溪呀什么的,雪景似乎少了韵致。然而,在城市生活的我到底还是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赏雪乐趣,那就是听雪。忆起明末清初的武将同时又是一位优秀诗人的瞿式耜,他对大自然爱得很深刻,体察得很细腻。他的《和宋为溪十声韵》里,写了十种声,分别是:松声、涧声、琴声、鹤声、煎茶声、棋子声、夜蛩声、读书声、雨滴声、雪洒声。这十种声音,均是作者体验精神自由而获得的审美经验。其中写到雪洒窗声:“搓璞糁玉遍乾坤,火冷灯青似叩门。”雪洒窗声不在很静的情境下是听不见的,但作者写在特定的环境下轻轻叩门声,当是蓄意强化了寂静的意境。是的,我始终相信,只要进入幽静之境,雪声是可以被听闻的。可不是?子夜时分,雪声总会钻进我逐渐敏锐的听觉,让我觉得似乎是谁在用手抚摸着一块漫长的绸缎,而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雪片,又在明显地告诉我来自高空的固体与玻璃质与质的猝然相撞。雪声的到来,让一切复杂的情节融释,并在扑面而来的单纯的声响中归于宁静,剩下的只有滋润中的敲打与弥漫。在这样的雪声中,在这般雪夜的静寂里,我觉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的脚步。不错,它一会儿密密切切,一会儿又柔柔细细,像诗人沉重的步履又似少女莲步盈盈,它似乎向你扑来倾诉衷情,但顷刻间又娇媚地扭身飘逝而去。我甚至傻傻地想,要是自己是雪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像东坡居士一样击节高歌,像柳永一样哀婉低吟,抑或像嵇康一般放荡不羁……我可以与时空对话,可以听到包括雪自身在内的无穷宇宙的声音。如此一说,我突然悟得,瞿式耜写雪洒窗声,是诉诸“搓璞糁玉”、“火冷灯青”的,依稀隐约,淡远朦胧,那是静思观照的三昧之境,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下雪时光,尤其到了后半夜,窗上冰花也总是如约而至。当我悄悄入睡的时候,它不着痕迹地出现了。它舞动那无形的画笔,点点染染,积点成线、连点成面,不经意间,一幅幅笔触流畅、纯白如银、浓淡不积、虚实相间的窗花便跃然窗上,任凭你去猜测,去想象。我赞叹窗花,既赞美它鬼斧神工的独到艺术,更赞美它善解人意和低调务实的禀性。不是吗?它轻来轻去,唯恐打扰了人们的休息;它不事张扬,只把美好留在天明。每到黎明时刻,当姐妹几个起床之时,我们面对着窗花总是发出阵阵惊叹,大姐和二姐每每还会拿出笔和纸,将窗花一一描绘下来,以备织毛衣和绣扇花之用。

积雪大多总在大晴天渐渐融化而去,剩下的怕只能称之为残雪了。残雪总愿躲在不见阳光的地方,或在背阴凄冷的角落,或在枯叶荒草之间,或在北面的瓦楞间。除了北面瓦楞间的残雪,其余的残雪似乎早已不见昔日芳颜玉貌,灰不溜秋的似乎有碍观瞻。然而,在我看来,这残雪可谓“身残志不残”,它不肯融化,只是为了固守最后的阵地,只是因为其留恋正在逝去的冬天——就像云彩留恋天空,河川留恋大地,故鸟留恋旧巢,孩子留恋母亲。留恋,作为世间一种美好的情愫,何以不让人们崇仰?何况,残雪留恋冬天,又何以不是在为春天祝福、祈祷?“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随着阳光下的悄然融化,残雪也心甘情愿地润泽着春天。

下雪过后的日子,天气会变得很冷很冷。有时甚至会出现冰冻的日子,虽说在南方河面结冰的机会很少,但偶尔也会出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享“北有南开,南有春晖”之誉的春晖中学读书时,就亲眼目睹过春晖中学旁白马湖畔冰封的景致。走在湖边,我想起了夏丏尊先生在《白马湖之冬》里的一段话:“那里的风,差不多日日有的,呼呼作响,好像虎吼。屋宇虽系新建,构造却极粗率,风从门窗隙缝中来,分外尖削,把门缝窗隙厚厚地用纸糊了,缝中却仍有透入……靠山边的小后轩,算是我的书斋,在全屋中风沙最小的一间,我常把头上的罗宋帽拉得低低的,在洋油灯下工作至深夜。松涛如吼,霜月当窗,饥鼠吱吱在承尘上奔窜。”我相信,这样的夜晚也定然是白马湖畔冰封的日子,只是对于夏丏尊先生当是见怪不怪的了。

那是一个天空放晴的周日上午,等到十一时许,硕大的冰面宛若一面巨大的宝镜,上面明亮地浮着一层热气。渐渐地,经了阳光的笔墨,湖面便生生地出现一丝丝、一朵朵紫烟,袅袅地在那里开合着。如果有人踩在上面,则定然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继而感觉似有一根琴弦在微微颤动。不久,随着频度的加快,冰面竟被撕开一道裂口,一道、两道……最后分裂成像叶脉状像树冠形的曲径。碎裂后的冰块,不论大小,都你推我、我挤你,满湖床地碰撞、交叠,其势如千帆竞发,百舸争流,蔚为壮观。尤其是响彻天际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湖水訇然的涌动声,和着怒吼的罡风,这共同发出的石破天惊、万马奔腾的巨响,仿佛是闷雷在天际轰鸣,一个生机盎然的湖畔的春天到来了。

这多年来,我身居城市,明显感觉下雪尤其是下大雪越来越少。每每想及,不免心有戚戚焉。我总以为,冬天无雪,就好像大地有山无水,失去了灵性,失却了韵致。冬日的萧索无趣,只有雪才可以化解。是的,如今随着温室效应的加剧,全球气温变暖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不,一些高高的雪山,也正悄悄改变着千万年的运动法则。在由作家刘文江写的《守护雪线》一文中,我读到了这样一段文字:“昆仑山冰川融化速度加剧,雪线上升、冰川后退的平均速度为每年10—20米。雪线是什么?它是雪山与青藏高原的重要界点,是固态降水的零平衡线。雪线以上,气温较低,全年降雪的补给量大于消融量,形成了积雪区;雪线以下,气温相对较高,全年降雪的量小于消融量,不能积累多年冰雪,只能是季节性积雪;雪线附近,年降雪量等于年消融量,形成雪与水的动态平衡。从这个意义上说,雪线是雪山与地球家园生态环境与人类生产生活的重要界点。地球表面温度的变化,必然引起雪山雪线的变化。我们已经接到生态环境的警告:雪山雪线在人类废气排放中迅速上升,千百万年的雪山在消融;北冰洋的坚冰已被升高的地球表面温度融化了上百万平方公里……”

冰川在融化,雪线在上升,形单影只的雪花岂能独善其身?得不到的东西是最珍贵的,离我们渐行渐远而又难以割舍的白雪,岂不更显得珍贵?如果说雪山雪线的变化乃至大雪的减少,是脆弱的生态环境给人类的忠告的话,那么,用理智和真诚保护生态,守护人类共同的生命家园,该是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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