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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这样来的

发表时间:2025/04/17 08:20:20  来源:四川文学1105  作者:周闻道  浏览次数: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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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一段弯弯的山路

山路不险,因为山本来就不高。叫山,只是一种习惯,乡里人的习惯。从小就知道,大年一过,乡人们就会相互邀约,走哦,上山扶苗去。再除一次草,扶一次苗,施一道肥,山地里的油菜,就只等待红五月收割了。乡人们习惯翻皇历,踩着农时的节拍上路。翻到“二月惊蛰、春分”的时候,他们就会走进平坝,踏上宽阔的机耕道,开始抛秧撒谷了。

山路有很多枝蔓和根须。随着这些枝蔓和根须往下扎,就扎进了村庄,扎进了农家里。只需想象一下,就可感到,那山路其实扎根在平坝,与山一道生长,山高路高,山低路低。村庄在平坝,坐落在浅丘的低处,至少我的家乡是这样。

原本,山上也有一些农户的。近几年,为了解决农民吃水难,行路难的问题,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都搬了下来。还有一个区别就是,平坝的路已经硬化,而山路则没有。所谓硬化,实际上就是在原有的路基上,随弯就弯,依路取势,铺设了水泥路面。这样,乡人们出门,就不再像过去那样,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了。一些现代派的时尚青年,仗着新技术,免耕法之类,干脆玩起了简约化耕作。甚至抛秧施肥,也穿着鞋子裙子,高高在上地站在水泥路上,优雅地手舞足蹈一番,便已完成。年长的始终看不顺眼,认为哪有这样做懒庄稼的。但他们最多也只是在喝茶打牌时,心有不平地当笑话聊聊,也拿年轻人没办法。他们心里明白,岁月不可逆转,未来始终是属于年轻人的。于是,泥路成与水泥路,就成了平坝和山丘的一个分界。

以前,乡人们只顾到水泥路方便,舒适,有城市气息,并没有注意到丢失了什么。当翻过冬天,踏上山路,春已踏着泥路走来,才发现,那硬化的僵化,坚硬,四季不变,寸草不生中,树根枯竭了,丢失了最珍贵的季节。想起来也有一些后怕。要不是还有一段山路,原始的,泥土的,长满杂草和藤蔓,真不知道该怎样出门,怎样回家,怎样播种和收割。

还是这个村庄,还是这条路,不知是鞭炮震的,还是土酒灌的,总之,过了一个春节,踏上山路,大家都懵懵懂懂地有些陌生。完全是被一种理性驱使,翻了多少年的皇历,难道还有错吗。肩扛着锄头,或挑着粪担,脚踩着硬硬的水泥路面,突然感到有些别扭,甚至怀疑,这究竟是上山耕作,还是进城赶场。这既不像鲁庄那种身份不明的路,不是贪图便道的人,七零八散踩出来的,不是歪歪斜斜,更没有瘐毙囚犯的坟冢。也不是古德蒙·布朗走过的山路,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木掩映。一路都是敞亮透明的,视野开阔,庄稼还浅,构不成阴森森的路障。如果收回视线,埋头行走,只看脚下的路,而不看路外景物,你也许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是不是行走在某个城镇的某条街道。好在有庄稼,具体说是经冬的小麦,油苕,胡豆,豌豆,它们伫立在路两旁的田垄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到要不是这路,坚硬的水泥路,脚下的这带土地,也会像路旁的田垄一样,长出许多庄稼,心里便有了一种负罪感,为我们人类的许多杰作。可以欣慰的是,还有山路,还有土地,还可以贴近大地本真的胴体。

山路与水泥路直接对接,就在山与平坝交界处,有明显的接口,就像一条缝合的伤口。突然有了些颠簸,路面的不平,被脚传递给身体。埋头看看,就看见了泥土,乡人心里就有了一种亲切,一种踏实。好像是下过一场雨,往日的浮尘,都紧紧地贴近路面,多时无人践踏,路面经雨一打,已有些陈旧的痕迹。惟有植物是新鲜的,或曰清新的。一些羸弱的巴地草,铁马鞭,野菜苗,以及不知名的植物,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原本就在这里越冬,还是被谁不小心带到这里。它们从路面陈旧的泥土里冒出了叶芽,做足了向上生长的架势。在它们扎根的落点,不用刻意,就会发现脚步践踏的痕迹。只是此刻,也许是在不经意间,植物便占了上风,似乎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地。

于是,在踏入山路的时候,乡人们显得格外小心。他们生怕不小心充当了一个帮凶,扼杀了那些摇篮中的生命;不愿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介入一场生命的博弈。小心翼翼地,带着呵护之心,走过一段山路。当自家的承包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乡人发现了一只蜜蜂,不,是两只。蜜蜂嘤嘤嗡嗡,在正要含苞的菜花地边绕来绕去。

农人心里有了一丝欣慰,没有小憩,便开始除草施肥。

穿过一条绵长的雨巷

原来是一条路,蛰伏于城市的南门,接迎进城出城的人。故乡在南门之南,谓之城南。以我乡下的家为例,出门往右走是山路;往左走则是进城。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有了些精明的小贩,在路的两旁摆摊设点,经营起了一些修修补补,批发零售之类的营生。未曾想到,城乡越来越繁荣,进城出城的人越来越多,路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没过几年,当初的小商小贩,不仅洗尽黄泥,脱掉布衣,一个个变得西装革履,而且还怀揣带影像的折叠式名片,开口闭口,就是BT,BOT。当然,变化最明显的,还是路两边的建筑。蓬户换洋房,矮屋变高楼,都是在人们没有注意的时候。按理说,十年媳妇挨成婆,那路是该升格为街的。可惜,路本来就不宽,再加上两岸高楼一映衬,怎么也坦荡开阔不起来,于是只能叫做巷,官方地名办调查论证后,认可为“南巷”。

由于缺少统一有效的规划设制,可以说,南巷没有典型的标志性建筑。唯一明显的标志,是两棵树,两棵榕树,它们分立于南巷的两头。人们习惯以北端那棵树为标志,简称为北榕,凡是本地人,一说到在榕树之南或之北好远,无须细说,大家都会明白,那指的是北榕。人们对两棵树充满感情,这种感情中,甚至包含着某种敬畏。有一个传说,两棵树是南巷的风水,谓之二龙戏珠。因此,南巷的店家,才家家兴隆,户户发达,似金线串珠,连成一条带,两个龙头领着,风生水起,肆意飞舞。跨过两棵树,不说往南的城郊,就是往北的老城区,生意也没有那么好做。据说有一年,两棵榕树迟迟没有发芽,南巷的许多商家,生意就出现莫名其妙的艰难。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的细雨中,我从南巷走过。

前几天的天气预报中,就发出了降温黄色警报,但没有说一定要降雨。雨是在我毫无准备中,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悄然降临的。按照春节假期安排,大年初一,要看望坚守工作岗位的职工。早早起来,才发现夜里降雨了。那雨被微微的风轻拂着,细细密密,粘粘绵绵,一直延续到早晨。往院坝一站,一席席的潮湿,寒气,带着清新,便侵袭过来。不是野蛮与粗鲁,而是柔软与阴冷。那雨不停地亲吻着你的头发,脸庞和脖子,趁不注意,就顺着领口袖口溜了进去,与你肌肤相亲。正值春节,又还没有立春,在没有走进南巷前,我不知道这雨该怎么命名,究竟是冬雨呢,还是春雨。思绪便自由出发,一头钻进这暧昧的风雨里。

先被一丝沙沙的细声所牵引,走进了屠格涅夫的牧场。与牧人一道感受那些由明亮的雨洗尽的细枝,还有苍白的树叶,企盼着林间突然一缕阳光的出现;然后,神清气爽地去完成我今天的职责。然而,那一席贴身浸漫的寒气,还有眼前的竹林而非凤尾草,使我顿然感到与温暖牧场的距离。我又试图从莱蒙特的乡村找到对应,但很快遭遇到鸟声的尴尬。莱蒙特的乡村细雨中,仍有群鸟合唱,而此刻,我的眼前却是一片死寂,除了细雨竹叶的沙沙声,还是细雨竹叶的沙沙声。我这才坚信,这只是川南的雨,家乡的雨。只是,虽然确认了身份,我却还不清楚它的季节。也许,这雨的季节秘密,是一种天机,本来就珍藏在南巷里,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获取。

在雨中穿过南巷,纯属偶然;或者说,是一种缘分,是冥冥之中,一种宿命的安排,要让我见证一个季节的降临。

任务是风雨无阻的,吃了大年初一的汤圆,我便匆匆启程。南巷是必经之地,只是今天多了一份行李,那就是昨夜悄然而至的雨。出门仅几分钟,就到了城南。其实,心里的期盼,还要早些。以至在远远望见南端的那棵榕树时,再舒适的轿车,都挽留不住自己。突然感到,步行是如此惬意,何况在南巷,何况在雨中。雨很细,很绵密。想起“山行本无雨,空翠湿人衣”的诗句,便更相信这不是雨,而是翠,或雨翠。雨飘在巷边的树上,树便苍翠欲滴。飘在楼上,一些平日灰白的屋面,便被一种黑褐色的潮湿浸润。那色彩,那状态,自然地会令人想起故乡肥沃的土地;甚至相信,这雨就这样飘下去,那屋面也会长出小麦玉米。雨飘到电线杆上,坚硬僵死的电线杆,似乎一下就变得柔软,富有了生气。你会相信,那些鲜艳的广告牌,和广告牌上的花朵,并不是一种商业制作,而是电线杆上生长出来的生命。此刻,一种浓郁的清新湿润,正把我包裹。我知道,这是雨飘向了我。头发润滋滋的,轻轻呼吸中,那湿润就顺着鼻孔喉头滑了进去,浸润了全身,融入了血液里。我感到,整个南巷,除了上面谈到的,还有这里南来北往的人,他们的去向,他们的喜怒哀乐,幸福安康,都无声地被这雨翠驱使。

走到南巷北端,我被大榕树下一堆热闹的人群吸引。探过头去,原来是一个花卉店。百合,水仙,康乃馨,茶花之类,都是庸常的,惟有一捆脱枝,卖得抢手。店主便限定,每人只限买一枝,不在价高价低。只有腊梅才是这种卖法,而腊期早过,这令我感到纳闷。一问才知,那是榕树枝,是店家今年的一个创意。世界金融危机,已经使南巷的人隐隐感到冲击。大家担心榕树又像那年一样,迟迟不发芽,便采下一些枝,插在花瓶里,在外面套上一层保温薄膜,让它早感到春的暖意。

离开南巷时,我买了一枝榕树枝,紧紧捂在怀里。

趟过一条滞涩的小河

这是一条新生的河,年岁不长,拿乡下老人们常对后生说的话说,是我亲眼看见它长大的。就是现在,称它为河也有些勉强,确切地说,是介乎于河与沟之间。

在我还小的时候,河也像我一样小。不过,当时还不叫河,而叫沟。也有叫溪的,那是到这里春游的学生们。最早发现那条沟,是在第一次放牛的途中。第一次总是和新鲜,好奇相伴,哪怕是艰辛,也会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比如那次放牛。放学回家,吃罢午饭,爸爸喊道,明儿下午跟我上山放牛。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一口答应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就这样,我们父子俩,牵着牛,一前一后,往南山走去。走了一会儿,父亲突然停下,先是脱下鞋,把裤管绾得高高的;然后把我抱上牛背,边抱边说,前面有一条沟。坐在牛背上,一颠一颠地前行,我有一种策马扬鞭的豪迈。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父亲说的那条沟。

沟静卧在两山之间,有两三丈宽,流水清澈见底,水势平缓。一些或大或小的鱼,不时在水底出没。似乎是被我们的脚步声惊动,转眼间,它们就钻进了大石包下。一些慌不择路的鱼,就顺着沟往前蹿,把我们的好奇心拉长。目光往前追,没追多远,却被横断的山挡了回来。这才发现,两岸的山,肩并肩,手挽手,相携而行,弯来拐去。沟亦步亦趋,蛰伏在两山之间。我们的视线并不开阔。爸爸在前面牵着牛,我坐在牛背上,山和水都在摇晃。我两手死死抓住牛的脊毛,身体低伏,紧紧贴着牛背,生怕掉入水里。过了沟,爸爸把我从牛背上抱下,看着满山满坡的菜花,仿佛已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从此,那条沟就一直在我记忆里流淌,也许也有山洪,有潮涨潮落,也有山寒水瘦,但那条沟在我记忆中的影像,始终是丰盈的,清澈的,与两岸绿树菜花相伴。我知道,那条沟已进入我生命的流年。

沟是什么时候变成河的,我不是很清楚。参加工作以后,离家越来越远,很少再放牛,经过那沟的次数,也就凤毛麟角。似乎是听母亲淡淡地提起过,自从沟两岸的树子被砍伐,这里的天气就变得怪异,像一个性格怪僻的老女人,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定。表现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往往是该冷的时候热,该热的时候冷。有时,明明是晴朗朗的天气,突然从光秃秃的山头飘来一朵云,就噼噼啪啪下起了雨。放牛的匆匆忙忙,牵着牛儿往回跑,可是还没到家,天又晴了。回头望南山,彩虹还挂在两山间,像横跨沟两岸的桥。就想到,那桥不拆该有多好,不仅大人过沟不需再脱鞋,小孩过沟也用不着上牛背,更无须担惊受怕。但是,天不遂人愿,很快,不仅桥拆了,几场暴雨下来,山洪倾泻,沟也变得越来越宽,不像一条沟了。

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即便是大人,仅仅脱鞋绾裤,也很难涉过那沟。几乎是水到渠成,呼唤船的出现。抢占商机的是一位张姓农民。他平时无心种田,除了邀约三朋四友,打一种叫“二七十”的长牌,就是琢磨机巧。当他发现,这里需要一座桥,或需要摆渡时,就抢先一步,弄来一条水泥船,在这里经营。他给这沟取名王河,给这渡取名王渡。开始人们还不习惯,但也理解,哪有在沟里摆渡的,不是小看了老张么。习惯成为自然,而今,王河王渡,也是通常的称呼,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条原来的沟。日长月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河越来越宽;退耕还林后,河里的水也越来越多。老张的生意自然越来越红火。为了节省劳力,擅于机巧的老张,终于琢磨出一种半自动技术。说来也简单,就是弄来一根废铁丝,套上一个铁圆圈,将铁丝的两头,拴在河岸的树桩上,把铁丝的中间绷伸。然后,将牵船的绳,拴在铁圆圈上。人站在船头,牧童牵牛般,轻轻一拉,船就似离弦的箭,沿着铁丝的方向前行,直指对岸,省力省事又快捷。

再次返回乡下,在路过思蒙河的时候,见河水清清,波光潋滟,就想起了那条童年的河。如今,牵着牛,带我过河的父亲,也驾鹤西去,河岸独留孤独的我。心里微微一种触动,想去拜谒那条久违了的河。就这样去了,迫不及待。它没有想象中的开阔,水也并不丰满,船搁浅于一隅,摆渡的老张也不知去处。河床里垫了些石头,一步一个,一直延伸到对岸,宛然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有意要回避世间的风雨和沧桑。太阳艳艳的,暖暖的,一种柔软的鲜嫩,照在滞涩的河面。我踏上石头,想趟过这河去看看。虽然,对岸山坡上还是一片嫩绿,菜花还没有开放,但我相信,花期已为时不远。

踏入河心,证明了我的判断。

战战兢兢,歪歪扭扭,踏上每一块石头,都仿佛踏着一种远逝的神圣。好不容易到了河心。这时,石头微微一动。一阵紧张,手急眼快,赶紧稳住桩子。石头不动了。但待我定下神来,却发现河仍然在动。准确地说,是河水在动。一层薄薄的冰凌,浮在浅浅的河面。不知是本来就在开始破裂,还是因为我刚才那一席轻轻的摇晃,震动了河面。总之,是冰层破了。破碎的冰凌浮在水面,将滞涩慢慢分裂。裂口越来越大,裸露出本真的河,包括清澈的水,和水下的卵石。

就是在这时,我发现,动的并不仅仅是河水。在冰层的裂口处,还有什么在蠕动。仔细一瞧,才是一些蝌蚪。它们神奇地从冰层下面钻出,先是几只,几十只,然后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我欲捉拿一些看个究竟,一伸手,它们却逃进了冰层下面,很快无影无踪。我蹲在石头上,静静地守候。

守候一个属于自己和春天的约会。我不断调整着视线,从山路、雨巷到小河,寻找着春的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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