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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村官

发表时间:2025/06/17 20:26:21  来源:躬耕1108  作者:曹洪波  浏览次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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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叫狼爪子的村,汪非听都没有听说过。
  当他听到乡党委书记宣布说让他去狼爪子村时,他的心中立即涌岀一种莫名的惊怵。脑子里刹时被一只形似狗比狗要凶残许多的动物塞满,一声狼嗥刺耳悠长的在耳边响起。书记后来又说了些什么话他一句也没听见,一只狼已闯进了他的脑海,伸出尖利的爪子要把他的心掏出来一样。
  走吧,我带你去狼爪子。
  一个乡领导模样的人抻岀了手,很是友好。他没说去狼爪子村,他说带他去狼爪子。汪非一脸的惊愕,不曾从狼爪子这三个子中回过神来。
  乡领导模样的人向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史来福,副乡长,包狼爪子村,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汪非赶忙和史乡长握手,惊怵中一双稚气的脸满是忧悒的神色。史乡长瞅着他笑了笑,那笑里分明隐藏着一种不被人觉察的东西。汪非看到同来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收拾好行李被人往村里领,他也就不好说些什么。行李很简单,一双被褥和衣物都在手拉杆皮箱中,只有这个笔记本电脑沉甸甸的斜挎他的肩上。史乡长很热情地帮忙把他的行李绑扎在自己的摩托车上,还生怕绑扎得不牢,用绳子使劲的刹,五花大绑一样在后车架子上。汪非茫然地看着史乡长做这些事情,心中不知是感激还是苦涩。
  史乡长说,你别看我这摩托车烂,它可跟了我有七、八年了,是我的老伙计了。你不会怀疑我的驾驶技术吧。
  汪非使劲地摇了摇头。
  史乡长去发动摩托车,咣咚咣咚好几下子,史乡长有点气喘嘘嘘了摩托车还没有动静。史乡长说你来扶一下子,汪非扶稳了摩托车。史乡长又是咣咚咣咚几下子,摩托车终于点着火,轰地一声怪响。史乡长自言自语地说这摩托车和我一样都老了。汪非仔细端祥了一下史乡长,史乡长也就五十来岁,他不明白为什么就滴咕着说自己老了。
  史乡长让他坐上摩托车,一再告诫他一定要坐稳。史乡长说,十几里土路还有几里山路,路赖得狗都不靠。汪非心里又咯蹬一下,靠,这么远,路又这么赖,还是个叫狼爪子这么个骇人的山窝窝,我爸真是浪极了把我整到这么个鬼地方来。
  史乡长的驾驶技术果然不错,再凸凹不平的路他都能绕着走并不显得多么颠。汪非趴在史乡长的脊背上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就有要和汪乡长说话的欲望。
  汪非问史乡长,你在这儿干多少年了?史乡长正开着摩托车,一本正经地说,抗战八年了。汪非倒吸了一口冷气。史乡长好像知道他要问的意思,就又说道;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是大城市里人,弄个村官过渡一二年就又飞走了,先当公务员再当领导,以后前途远大。汪非不再说什么,汪非可没想过这些,也没有当官的远大理想,都是他爸让他这么干的。也许史乡长说对了,这就是他爸的想法,也是所有下乡当大学生村官者或父母的想法。汪非被他父亲用小车拉着跑了这么远的路,把自己拉到了这个山沟沟里,到了乡政府看第一眼就后悔了。父亲还塞给乡党委书记两条软包大中华香烟,乡党委书记毫不客气地收了,收了烟还把他分配到远离乡政府的狼爪子村,听这名字就不是好地方,真够缺德的。和他一同报到那俩大学生,分配的村他有感觉,肯定就在乡政府边上,因为早早就有村里的干部来接,他却没有。
  别看史乡长的摩托车破烂,跑起来挺有劲,一颠一颠的,沟沟坎坎满不在乎。恍然间就进入了山区,山区的路虽不好走风景却好看。正是春天,春暖花开的季节。远看山峦叠翠,近看树木繁花,凉风习习,蜂飞蝶舞,水漫青石。摩托车哼哼着使足了劲,翻过一架山越过一道岭身后尘土飞扬。史乡长路道很熟,左一拐右一弯,把一辆破摩托开得胯下生花。
  终于在一座村庄前停下了,小村斜斜垮垮地散落在山坡上和林子里。史乡长把摩托车扎稳了,帮汪非解绑在摩托上的手拉杆皮箱,一路跑来俩人都没显岀有多累。汪非只觉屁股坐摩托车坐得难受,史乡长麻利地把手拉杆皮箱解下后就领他朝一户农家小院里走。小院里挺干净,院内凉晒着一团团的青草,汪非看那些青草一样他也叫不岀名字,肯定是些药草了。小院里弥散着淡淡的青涩的苦香。
  院子里没有人,史乡长弓着腰朝着屋里喊:老罗——,罗支书——,大草萝头——。没有回声。汪非看着史乡长叫人的方式很新奇,不免有点好笑。史乡长瞅瞅他说,熟了就这个样子,平时没正经话,乱两下子开开心。
  
  二
  
  汪非站在小院里向四周瞧,除了树就是山,还有石头,鸟叫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村子里的地势上高下低,有小溪流从村子中间穿过,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响声。小村四面环山,清幽无比,世外桃园一般,没有一点狼的痕迹,那些山形张牙舞爪地倒是像伸张开来的狼爪子。
  汪非就问史来福。史乡长这村子咋叫狼爪子呢?
  这山里狼多呗!经常在村子里走动,满村都是狼爪子印。
  史乡长肯定在和他开玩笑,这村子名字绝不会是这样的来历。汪非蹲下身子,用手拨弄着一团晾晒的青草,说这是啥药草呀?
  狼爪子!清热解毒。院外一声答复,吓了汪非一跳。
  史乡长说道:你个大草萝头,大白天钻谁家小媳妇被窝里去了,让我们等你半天了。
  叫大草萝头的人一定是罗支书了。罗支书四十岁开外穿一身廉价的西服,皱皱巴巴的,看上去比史乡长年纪还要大。罗支书见了汪非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就是给咱村派来的大学生村官?史乡长说,是呀!理工学院建筑工程系毕业。汪非听他这么说才觉得史乡长很不简单,这说明史乡长是知道些他的底细的。
  罗支记神密地把史乡长拉到院墙外一棵大树下,比划着像是在吵架,但声音又很低。汪非支起耳朵听也没听到他们在争吵什么。
  罗支书在埋怨史乡长呢。罗支书说史乡长,你真是个骡子球。我说过了咱村又远又偏僻,派来个大学生村官啥球作用也发挥不了,这不是坑人家娃嘛?还得管吃管住,村里可没这项开支。史乡长说,你少球瞒怨我,这娃来你村是书记御批的,我有球法阻拦。罗支书说,看这娃嫩哩流水娇贵着呢,他爸就没有想想办法给他弄到好一点的乡镇去。史乡长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他爸就是个做生意的充起量有几个糟钱,这官场上的事怕一时还没弄明白。罗支书说,就你史骡子弄明白了,你要弄明白了早就窜烟不搁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混了,混球老了还是个副乡长。史来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少球说我,就你狼爪子剪毛没毛吃肉没肉,积积德照顾好人家城里来的娃吧,兴许将来这娃有出息了赏你个驴球啃啃。
  俩人说完都笑了,踢踏着回到院里。
  汪非目光散乱,内心空旷,空旷得连一片飘拂的树叶也没有。他不知道他这个大学生村官,官衔村主任助理是个什么样的职务,他将如何担当好这个助理。他只知道大学里校长有助理,教授有助理,他弄不明白村一级干部既非官也非一般百姓,设个助理会有什么用处。他既弄不明白也就没必要弄明白,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全当在这里游山玩水吧。这样的主意一定他的内心反而坦然了。
  罗支书告诉史乡长,他——小汪汪助理住的地方己经安排好了,就村子上面小庙边上的村部里。史乡长说你那村部烂得羊圈也不如,人家汪助理咋住。他们这会儿己经开始叫他汪助理了,把汪非叫得脸红耳热。罗支书笑着说,我刚才不是找人收拾去了嘛,你把心放到狗肚里吧!汪助理年轻适应性强,慢慢习惯了就好啦!罗支书问汪非,是吧汪助理。汪非只好生硬地点点头。
  罗支书的家非常简陋,屋子里并没像样的家俱,桌椅板橙都非常的陈旧。屋子里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一个大镜框,镜框里有支书年轻时的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一律穿着的是那种红帽徽红领章的绿色军装,很是英俊威武,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样子。镜框里还有罗支书的全家照,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的照片,那女孩照片上的穿着有点不伦不类,既不像城里人的打扮也不是农村姑娘的装束,但最无法掩饰的是姑娘的清秀和俊美。汪非进到罗支书家屋里笫一眼就看到这些,那个大镜框给他的印象太深了。镜框里的那个女孩使他过目难忘,他记得有句俗语叫——深山出俊鸟。
  
  说好午饭要在罗支书家吃的,罗支书的老伴进城给城里打工的儿子带孩子去了。史乡长说老女人不搁家谁做饭呀!罗支书说饿不着你骡子球。汪非听他俩粗糙的说骂挺有意思,光想笑,又不敢笑。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女孩骑一辆崭新摩托回来了,摩托车后是些蔬菜和肉。罗支书嘿嘿一笑说,接到党政办的通知就让小玉去街上买菜了。噢,小玉回来了。史乡长有点惊喜,这闺女我可是快一年没见过了,史乡长说。
  小玉一阵风似地进了屋,把菜咚地扔在地上的一个空筐里,朝史来福调皮的一笑说,史叔你来啦!史来福说,这闺女老喊叔我比你爹大几岁哩!总是改不了。喊伯!喊伯!再不喊伯不给你在城里找婆家。小玉笑着说我可不敢喊你伯,你看着比俺爸年轻一大截,喊你伯把你喊老了我可担待不起。史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灵牙利齿亏脱生了。罗支书嘿嘿地笑着说,哦!脱生到恁当干部的家就不算亏脱生了。
  小玉斜眼看了一眼汪非,说,史叔带个助手也不给介绍介绍。史乡长说,让你爸介绍吧,他可是你爸的助手。罗支书说,你就给她介绍介绍别难为我了。他俩一唱一和中间加上个天仙下凡一样的美女,闹得汪非简直是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则这时院子里涌进来几个人,听话音都是村干部。他们一进屋史乡长说话就不再那么随意了,也不和罗支书乱说笑了。一本正经地给他们介绍说,这是汪非,上级派到咱狼爪子村的大学生村官,任村主任助理。汪非和他们一一握了手,那手握得都特别生硬。碍于史乡长的面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罗支书又给他介绍说,这是李二旦民兵连长,这是罗树治保主任,这是李石头村会计。
  就这样,史乡长带着他在村支书家和村里大大小小官员见了面。
  小玉说,噢,你是分配到俺村大学生村官呀!怪不得背个包包像手提电脑哩,在俺这山旮旯里可用不上这东西,连手机都打不岀去,没信号。
  汪非一脸尴尬不知应该怎样回答她。民兵连长李二旦下手做菜,小玉给他打下手择菜烧火。一时无事,余下的村干部嚷着要和史乡长打牌,玩斗地主。汪非显得很无聊,就来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山,再低头看看晾晒着的那些药草。
  汪非在心里说,狼爪子。这草叫狼爪子,这村也叫狼爪子,怪怪的。
  狼爪子这三字已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三
  
  民兵连长李二旦学过厨子做菜很麻利,不多时几个凉菜盘子就端上了桌子,嗞啦啦开始下锅炒热菜。史乡长说饿了饿了,不来啦,不来啦。喊道,小汪进来吃饭呀!
  七、八个盘子摆了一桌子,还有酒。罗支书带头给史乡长敬酒。史乡长说不喝不喝,你想让我一头扎到山沟里弄个因公牺牲,我可不干,我上有老下有小哩。罗支书说你少喝点,你不喝往下没法进行了,总不能让俺们村里几个干部窝里斗。史乡长用手一摆说,你们几个就窝里斗。罗主任说,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可掰着嘴灌你。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可只喝一点,下午我还得骑摩托车回乡里,等你们到乡里我喝死你们几个。几个村干部都笑着说,谁不知道你史乡长海量,我们这个村离乡政府这么远,一来一回骑摩托就是不主贵,到了乡里也不敢放开量,谁也不想学老主任骑着摩托车关山飞渡。老主任有一次到乡政府开会喝多了酒,半路上酒劲上来了光显摩托车跑得慢,油门一加人和摩托车就从一座山朝另一座山飞去,后果可想而知了。后来村两委班子换届选举,上面要求支书主任一担挑,现在的罗支书也是罗主任。
  几个村干部又给汪非敬酒。汪非一看就知道这酒是劣质酒,汪非哪喝过这等劣质的酒,汪非想推辞,见几个村干部都不怀好意地看他,看他这个村主任助理年轻娃娃会不会喝酒。汪非就不好推辞了,汪非强耐着性子喝了几个村干部敬的酒,几杯酒下肚他己经感觉到自己面红耳赤头上晕晕乎乎的了,再也不敢逞能喝了。史乡长执意不多喝酒,场上就没有多消磨时间,草草吃了些饭。史乡长提意到村里给汪非住的地方看看,顺便给汪非安排一下。
  一杆子人跟了罗支书往村部所在的地方走,其他人当然都知道地方就汪非不知道地方。汪非跟着他们穿过一片杂树林,翻过小溪发现罗支书的女儿小玉也跟了过来,汪非的心口顿感热乎乎的。
  这算什么村部呀!三间岀檐的旧瓦房,破烂不堪,门前荒草凄凄,可见平时是没人来的。好在罗支书派人拾掇过了,在门前清出了条路。打开房门一股浓浓霉味袭来,史乡长和其他人都用手扇鼻子,小玉用手捏着了鼻子。屋子倒还不漏,墙壁上挂着各种版面,有计划生育的,有支部建设的,还防火造林的等等。有的版面发霉了生出灰乎乎的一块块霉斑。里屋里临时架了一张床,也是用版面支起来的,如果墙壁再用报纸糊糊,住起来倒是不成问题。这就是汪非要住的地方,要生活的地方。汪非心里酸酸的,感觉离他的想象相差甚远,酒劲还在起着作用,他想豪言壮语激情澎湃一番,却没人理他。只是小玉提岀了不同的看法,说这地方鬼都不来几趟,让人家城里娃住这么荒僻的地方等着喂狼呀!罗支书用酒精刺激得发红的双眼瞪了她一下,说,谁让你也跑来啦!史乡长说,小玉呀!在家多住些日子,有空了到乡政府玩。小玉说我才不去乡政府,乡政府门坎多高呀!
  史乡长要回乡政府了,他把汪非交给了村里,就算把汪非安顿好了,他也算完成了任务。村干部们送史乡长走时,汪非心中却不愿他走。汪非很想说史乡长你留下吧,汪非却说不岀来,只感觉胸部一股子酸水一股子酸水地涌,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咋地。汪非看着史乡长骑着他那辆破摩托下山了,汪非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史乡长一走,村里几个村干部都嚷着还要到罗支书家喝酒,罗支书说喝就喝,他史骡子走个球去咱还接着喝咱的。小玉早被他爹轰回家了,现在就剩下了汪非自己。他浑身的血像一下被什么抽空,成了一具空空的皮囊,空空的皮囊被山风吹得一摇一摇的。满眼的山,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回到霉气浓重的村部,支撑起自己空空的皮囊,把手拉杆皮箱的东西取出来,把支起来的版面整理得像一张床铺。他很想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跟同学朋友聊聊,跟爸爸说说这一天的经过,但这儿连手机都打不通,电脑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四周寂静无比,春天的山风溜溜地拍打树叶发岀细碎的响动,虫鸟的声音一远一近地像扯了绳子在山林间奔跑。汪非什么也不愿想了,就是恨他爸,是他爸前后托人非要让他考村官不可,要是光凭考试他是当不上村官的,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自己上了三年大专等于在学校玩了三年,不光就他是这个样子,现在在校的学生哪个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连本科生、研究生都找不到好工作,上个专科又有什么用呢。老爸也看到了这一点,老爸托亲央友没少化钱,却把他弄到了这个鬼地方。
  在一股股浓重的霉味里汪非睡着了,睡得很死。
  
  四
  
  汪非醒来时夜已经深了,深山里的夜非常的冷,他弄不清楚自己是被冻醒的还是被梦惊醒的,反正屋子里也冷自己又做了个恶梦。那梦是一群狼围着他住的屋子转,嗥嗥叫着,时不时的还用舌头舔舔爪子。后来他梦见了一头颜色很艳的母狼,母狼用爪子扒着门框朝他看着笑了笑,把那群嗥嗥乱叫的野狼轰走了。好在这个村子还通电,他起身拉动开关屋子里立即被虚晃的光亮塞满。他侧耳听听屋外,屋外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声和不知名的什么鸟儿咕噜咕噜地乱叫,仔细听来挺吓死人的。汪非也怕,汪非拉起床上的毛毯罩在自己的头上。他感觉有些饿了,饿得还不轻,肚子里也有那种咕噜咕噜的鸟叫。一下午他睡得很死,不睡死又该怎么样呢,又没人叫他吃晚饭,他也不知道晚饭能在哪儿吃。屋子里的霉气刺鼻难闻,薰得他直打喷嚏,打得他头皮都是疼的。
  这时候,他有一种仿佛被人抛弃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来就有忧伤沉重地砸过心头。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要搁往常这会儿他一定在某个酒吧或者某个歌厅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喝酒唱歌呢。那种彻夜不归灯红酒绿的沉醉,形骸放荡的顽劣,花钱如流水的快感,现在回忆起来真是一种别开洞天的享受。也许就是因为这,老爸才下决心让他离开城市,离开他,给他谋了份他完全陌生、一个措手不及的职业,好像是六十年代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要他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然而这又是个什么年代呢,难道他能心甘情愿地隐身在这山沟里让寂寞空虚苦难来折磨他。他想到了妈妈,妈妈正独守空房孤独地思念着儿子,父亲不知在什么地方灯红酒绿夜夜狂欢呢。汪非决定天一亮就走,跑回城里去干点什么,也比在这个连个人烟也见不到的山沟里强。什么狗屁村主任助理,还是个叫狼爪子村的村主任助理,这要叫同学们朋友们知道了他是到这么个鬼地方,这么个鬼样子当大学生村官的,人家不把大牙笑掉把心肝笑出肚皮来才怪呢。
  
  汪非在家时从来没哭过,有一次他偷偷地从老爸的保险箱中拿走了两万块钱,夜不归宿地和同学们在红玖瑰夜总会玩了三天三夜,老爸抓到他时钱己经花得净光了。老爸气极败坏地打了他一顿把他打得人仰马翻,老妈都抹了眼泪,他却连个泪豆也没掉,也没说一句软话,铁骨铮铮得像个汉子。这会儿他光想哭,想起同学朋友要哭,想起那个和他同系的头上总插着一绺绿毛的女朋友要哭。他来报到时他给那个头上总是插着一绺绿毛的女朋友打电话,给她说他要到乡下当大学生村官,他想她一定会来送他的,她却在电话里“哼——”了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再打就只能听手机里的音乐了,“爱你爱上一万年………”。他老爸老妈见过那女孩一次,老爸老妈说这女孩哪是学生呀!分明是绿毛妖精,再也不许他领这样的人进家。
  汪非哭了,是那种只在内心深处的哭,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大滴大滴的泪水碰撞着心壁发出咚咚的回声,使山里的夜更加空旷沉寂。
  天一亮就下山,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再也不呆在这个鬼方了。狼爪子,鬼地方。狼爪子,鬼地方……,他就这样地嘀咕着身子一歪又睡去了。
  窗外黑漆漆的山影和夜色浓重地裹在一起,只有天一亮,太阳出来了才能把他们化开。
  
  五
  
  汪非被一阵敲窗户的乱响惊醒。
  日头把屁股晒焦啦,还不起床。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像是在喊他。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睡死过去了一回,自己给自己说好的,天一亮就下山悄悄地从这个鬼地方溜走,跑掉,再不要当屁也不如的大学生村官村主任助理了。
  哐哐——哐哐——,破窗户还在响,窗外的姑娘肯定急了。他想起了昨天在村支书家见过的漂亮俊气的支书女儿小玉,兴许是罗支书让他女儿小玉叫他去家里吃饭呢。汪非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开门,想想自己昨夜又是怨又是恨,又是在心里哭的样子,牙也没刷脸也没洗肯定憔悴得不像个人样了。
  那姑娘又在外面喊:你是睡死了还是要绝食,是不是看不上俺们这个僻野山村。
  汪非在心中吃了一惊,这姑娘咋一下子就看到他心思了,一定不简单。
  汪非显得手足无措地开了门,小玉看他一眼就想笑,没等笑岀来就下意识地用手指捏着鼻子,嘴里哼哼着说,这屋里霉气熏死人了,也不知道你咋睡了,一晚上肯定没睡好。
  汪非睡眼惺松地说,睡好了睡好了。小玉看他一副狼狈相,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定是饿坏了吧,昨天我爹喝了很多酒,都把你给忘了,对不起了。小玉止着了笑说。
  汪非这才想起来,肚子实在饿坏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感到最饥饿的一个早晨,肚子里立即有了咕咕的怪叫。
  走吧!去我家吃饭。
  我还没有刷牙洗脸呢。
  你就别再穷讲究了,到小溪里洗一把得了。
  汪非还是回到屋里翻出了牙具和毛巾,把门锁了。小玉显岀很悠闲的样子,摆动着一双细细的长胳膊,像春风抚动刚刚吐芽的柳丝,和一副婀娜的身材巧妙配合起来真是美极了,让汪非看得心旌摇曳。
  他们就来到了小溪边,初春的阳光是那样的明媚,树叶上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鸟叫声清脆悦耳,溪水淙淙清澈见底。汪非用溪水刷牙,掬了溪水洗脸,汪非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没逃岀小玉的的眼光,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个大学生村官的内心当中包裹了一层很厚的东西。
  鸡蛋炒山韭菜,木耳炒肉丝。这是两盘极其美味的佳肴,看样子是小玉专门为他准备的。汪非心中掠过一丝温暖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汪非问,罗支书呢?小玉说他一早就去乡政府开会去了。这是汪非吃得最饱最美妙的一顿饭。两盘菜他如风扫残云般吃了个盘底朝天,肚子里有了胀胀的感觉。汪非有点不好意思感激地看了小玉一眼。小玉竟丢给他妩媚的一笑,那笑如春天的阳光清澈温暖。在女孩子面前从来就不知道脸红的他,这会儿他的脸红了,有一层热辣辣的东西浮上面颊。
  吃饱了吧?
  嗯!
  小玉告诉他说:我今天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你爬山玩,让你领略领略俺狼爪子村的秀美山色。
  汪非有点惊异,问道:你就没别的事?
  小玉说,没有呀!
  是罗支书安排的。
  是我自己安排的。小玉咯地一声笑了岀来,把汪非笑得心里立时起了毛,有点无地自容。
  对了,你有相机没有?这天气多好,我们在山上照相玩,照很多很多的相。汪非用手搔搔后脑勺说,我没带相机有手机,手机也能照相,相素很高,是苹果牌的。小玉很高兴,汪非也高兴起来,一扫这两天的阴郁。
  上山的路上,汪非很想问问小玉,为啥这个村叫狼爪子,怎么起了一个这么骇人的名字。小玉却忙不迭地选择一块岩石,一棵树,一丛花草摆好姿势让汪非照,那姿势有时摆得千奇百怪,要把女孩的美全部地表现出来,让汪非目不遐接,眼花缭乱。小玉也给汪非照相,她指挥着汪非也摆岀许多姿势,汪非有些姿势显得很僵硬,极其不自然,甚至还有些扭捏,惹得小玉笑个不停。小玉的的笑声回荡在静静的山峦之间,使山林间的鸟儿哑然失音。
  汪非跟随小玉朝着一座山顶爬去,随时随地的照着相,俩人变得越来越没有拘束了,遇到好的风景俩人比着奔去让对方照。到了山顶,山顶上是一块不大的平坦的地方,上面生长一丛丛野红果树。红果树上鲜花盛开,有白花,有粉红花,还有极其鲜艳的红花,美丽极了。小玉激动得大叫:啊——,啊——,满山的沟涧都回荡着她的啊啊声。汪非从未见过这么激情四射的乡村姑娘,他一边抢拍着镜头,一边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着,也啊啊地乱叫,浑身是轻松的自然的。这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响声把他和小玉都吓了一跳,没想这山顶上竟有了信号。小玉也扑上来看,几乎是和他脸贴上脸了。
  是他老爸打过来的,老爸说这一天他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了都打不通。他说你当然打不通了,这是山里没有信号。老爸说你不在乡政府上班跑山里干啥?他一下子变得很生气,大声地对着手机说,我是村官,不是政府官员,村官就得下村。老爸问你被下到啥村了?他没有好气地大声说,山沟里,狼爪子。老爸肯定是听到狼爪子这三字也吃惊不小。老爸在电话里喂喂你说啥,什么狼爪子,喂……。他看到小玉一脸忧虑的神情在听他父子俩的通话,他手指一点把机挂了,说道,来我还给你照相。小玉很不情愿地摆了个造型,问他,你是不是不情愿呆这里,嫌俺村条件差。汪非犹豫了一下说,哪里,哪里,我是在生我老爸的气。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还是他老爸打来的,这回他爸是问他下的那个村好不好,村干部和群众热情不热情。他看了小玉一眼,小玉冲他烂灿地一笑。他立即给他老爸说这个村子很好,村干部和群众都很热情,你放心了吧,我会在这儿好好干的。他给他老爸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后悔了。后悔的是他怎么能当着小玉的面给老爸表这样的态呢!他不是就这样把自己套在这里了吗?昨天夜里还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叫狼爪子的鬼地方,一晌还不曾过完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他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小玉还在冲他微笑,微笑里有一种触动他神经的东西,他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反正这种东西会给他带来变化,至于什么变化还是个未知数。小玉在一丛开得鲜艳的野红果树下摆了姿势,她含笑的嘴唇微微上翘,有一种凛人的艳美,像一头母狼,她的双眼像狼的一双利爪深深地抓进了他的心里。
  下山的路上汪非告诉小玉,他爸在市里开个公司做钢材生意,生意做得很大也很忙,家里有几套房子每套房子都价值上百万,还有几部小车每部小车都是几十万。把小玉惊得扑扇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张大了嘴。汪非说你不信,你要不信了我就赌个毒咒。小玉忙说我信,我信。又说,怪不得你来后我就觉得你心神不定的,没有安心要在俺这儿呆下去的样子。汪非说你不知道俺老爸虽说有钱却是个吝啬鬼,很抠门,他一方面望子成龙,又一方面总想把我远远地撵岀去,让我过独立的生活。
  
  小玉说这有啥不对。
  汪非说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
  
  六
  
  罗支记下午从乡政府开会回来,摩托车后架子捆了很多东西,锅碗瓢勺小案板,油盐酱醋菜,都配齐了,说是给汪助理准备的,很像是要叫他扎根农村闹一辈子革命。
  乡党委书记在支书会上安排说,要对分配到各村大学生村官留得着用得上,特别是老爸有权有势的,没有权只要是有钱的都不能慢待。分配到大学生村官的村支部书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这些大学生村官你们一定能用得上,有官的老爸帮你们跑跑项目,跑跑资金。有钱的老爸给你们投些资修修桥铺铺路,帮你们改变一下村里的经济面貌,都是好事儿。书记说,分配到狼爪子村的汪非,他的家庭就不错嘛!他老爸可是开大公司的有上亿资产,你们村上上乡里的那条路不是不好走嘛,我这可是给你派去了个财神爷,你们还不想要。书记哼了一声又说,你们要是真不想要了今天会后说一句,我立马就派别的村把他领回去,机遇给你们了看你们抓着抓不着。罗支书这下明白了,乖乖,这书记当得够精明的了,心里很是感激起书记来。
  书记说这话时,大多数没分配着大学生村官的支书不满了,开始小声在底下骂书记。屁话,我们就没头没脸了,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儿,他妈的这个社会上有权有钱的孩子会下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野当个鸡巴村官,真是眼长后脑沟上了。净球瞎喷,看能喷着哪龟孙,叫他电孙们不少花钱。罗支书只顾得上高兴了,没听见其他支书的骂声,他要是听到了,他就不会在心里感谢书记了,书记的话也会大打折扣。会议一散罗支书就在街上买了这么多东西,让汪非总在自己家里吃喝不是长法,能留着他就得让他自己做着吃。
  一上午汪非非常的高兴,他和小玉在山上拍了一晌照,俩人快活极了,话也能说到一快去,小玉也很是能善解人意。中午小玉给汪非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汪非觉得很充实,幸福感油然而生,他觉得狼爪子村这地方有了小玉还是不错的。可是小玉在城里有一份工作,她是不能经常陪伴他的,他心中还是有点忐忑不安。
  罗支书把带回来的锅碗瓢勺油盐酱醋菜搁在村部,又从家里给汪非弄来些米面。罗支书说,你要自力更生闹革命,村里也没啥活,计划生育啥也用不上你,吃饱饭了情上山转着玩了。汪非一脸茫然地说,我自己不会做呀!罗支书说不会做了就摸索着学,这可不是在家里当傻公子,学做饭就是你的具体工作,缺啥少啥你找我要,我要定期检查你做饭的成绩,成绩了好将来咱俩合伙。罗支书拍拍汪非的肩膀嘿嘿地一笑,我晚上还要开会,今晚你就自己开伙吧。汪非问会议我参加不参加。罗支书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就不用参加了,我说过你的任务是学做饭。罗支书走后汪非看着眼前的锅碗瓢勺一阵阵发愣。他突然想起史乡长喊他的那句话:——大草萝头。他虽然不知道这个绰号是什么含意,但他猜想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称呼。他就在他的背后恨恨地喊了一声,大草萝头——
  小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你喊啥?小玉愠怒地问他。他一下子尴尬起来。小玉看到眼前的东西一下明白了。小玉笑嘻嘻地说,他不是有意难为你,你要想长期住下来就得自己学会做饭。我明天再在家呆一天就得回县城上班了,我一走我老爹就会打游击吃饭,这庄吃一顿那庄喝一场,山高路远了就经常不回家住,你想指望他管你饭,怕是要饿飞你,今晚也不知道他又该跑哪庄喝酒哩。
  小玉麻利地帮汪非拾掇好这些生活用品,用村部里的破桌子把案板也支了起来。小玉还给他岀了主意,在山边上找来几块片石,把片石架起来放上钢精锅立马就成了锅灶。小玉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四顿饭的时间,把他培养成一个最好的家庭主男。这话汪非爱听,好像话里还有另一层含意,汪非学做饭的态度就端正了,表现得也很积极。
  先从煮饭教起,煮饭最简单不过了,只是几个人要加多少水下多少米的不是。汪非听小玉一说就记下了。小玉开始教汪非洗菜,山里人无非就吃这么几样粗菜,大葱白菜苞菜萝卜。大葱怎么洗苞菜白菜怎么洗。芹菜最不好洗,洗芹菜时得把芹菜劈开,用水把芹菜沟壕的一面冲洗干净。洗菜也好学,汪非都记着了。小玉教汪非切菜,切葱花切姜片切芹菜切白菜切苞菜,小玉给他比划了几次,让他上了上手,一上手汪非就会了。小玉教他切萝卜,切萝卜可是个技术活,弄不好会切着手指。小玉手把着手地教他。小玉的手细白柔软又灵巧,他很愿意让小玉捏着他的手切菜,先把萝卜切成片再把萝卜片切成丝。汪非不是把萝卜片切得厚薄不匀就是太厚了,反复浪费了几个大萝卜。切萝卜丝时小玉生怕他切了手指,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另一只手还帮他执刀,几番下来汪非感到累了,满头是汗,小玉也感觉这样不行,还得他自己上手练才中。于是小玉就放手让汪非自己去切,消耗了几个萝卜之后汪非己经累得手指和胳膊都成酸麻的了。成效还算显著,汪非切的萝卜己经成丝了。小玉高兴地说,好,今晚咱俩就煮米汤,清炒萝卜丝,这可是你亲手切的萝卜丝,把你的劳动成果消光灭掉。汪非也很高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世外桃园,有一种神仙般的飘飘然。总不能喝米汤吃萝卜丝,没有馍可撑不饱肚子。小玉回家了一趟变戏法一样变出几个暄腾腾的白面馍,小玉说吃了晚饭就教他发面,得让他自己学会蒸馍。
  这晚俩人就在汪非的住处,用简单的炊具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俩人吃得有滋有味,吃饭间俩人又说又笑,越发有了亲近的感觉,彼此间还有了些亲昵的举动。
  第二天,小玉如约又来,教他揉馍、蒸馍,教他炒菜擀面。汪非学得很认真也很快,一天下来汪非就掌握了简单的做饭技能。
  隔了一夜,小玉悄然地回城里上班去了。
  小玉一走,汪非的心中显得空落落的,但他毕竟跟小玉学会了做饭,汪非没有了挨饿的后顾之忧。他也不在乎在村里有没有事情可干,他经常拿出手机翻看小玉的照片。小玉生动活泼的身影总像伴随他左右,一刻也没离开他似的,他到哪里她也到哪里。他就随便地到山里转悠,小玉也跟随他在山里转悠,咯咯的欢笑总是在他身边响起。他并不感到空寂和无聊,山间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树,一汪泉水,一条溪流一棵野花都成了拍摄的对象。几天下来汪非手机里除孒小玉和他的照片,还拍了很多山里的风景照。
  这些天他一直没见着罗支书,史乡长也再没来过狼爪子村。汪非很想和小玉联系联系说说话,可村里没有信号,无意间在他们拍照的那座山顶上接到过老爸的电话,他很想再一次爬上那座山顶给小玉打个电话。但是后来他还是决定下山一趟,他想回到街上把这些手机里的照片洗出来后再告诉小玉。他还想见见史乡长,史乡长这人还挺不错,他有点想他了。
  汪非起了个大早背上自己的电脑,晃晃悠悠出了村。村子寂静无比,因为起得早了还不见一个人的踪影,只有树枝的鸟儿欢快地在枝尖跳跃着鸣叫着。
  汪非步行沿着凸凹不平的山路行走,一会小跑几步,一会儿慢腾腾地静看沿途的风光。快到中午的时候,汪飞才走到乡政府所在地,他两条腿己累得一步也懒得挪动了。十几里的山路一步步地量下来,要不是小玉的照片在手机里给了他鼓励,他怕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就瘫倒了。现在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街上找到一家数字照像馆,谢天谢地这么一个偏僻的小街上竟有一家这么一个现代的相馆,这让汪非感到很惊奇。他把手机交给了照馆里的人,这时候已经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汪非决定到乡政府吃饭。
  史乡长见到汪非吃了一惊,很亲切地问他如何跑下山的。他说用11号跑下来的,这会儿又渴又饿。史乡长说你小子是不是被大草萝头撵了下来。汪非说不是的,我多天就没见他面了,我是来洗照片的。史乡长说你还会照相。汪非说用手机胡乱照的。史乡长给汪非沏了茶,又去伙上给他打了饭。吃饭的时候,史乡长问他这些天他对狼爪子村的印象。汪非想了想说没啥印象。史乡长说怎么没啥印象呢,大草萝头没给你分配啥活干?汪非说分配了,他让我学做饭,说学做饭就是我的具体工作,他还要定期检查。史乡长苦笑了一下说,这个大草萝头……
  
  
  七
  
  汪非在史乡长处吃饱喝足了,就回到照馆里把照片取了回来,一张一张地摆在史乡长的床上查看,照片照得还算清晰。史乡长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到了很多风景照,也看到罗支书的女儿小玉有很多姿态各异的照片,又看到了汪非看小玉照片时那异样的眼神。史乡长心里就嘀咕开了,这小子才去狼爪子村才几天呀!就把支书最漂亮的姑娘给勾引上了,谁知是福是祸呢。
  汪非对这些照片很满意,乐得心里像开了花,这些天他总算没在山里白受苦。史乡长看他高兴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在心中把小玉给装下了,要不然把他这个大学生村官往山里一扔这么多天也不见个人影,他怎么连一句抱怨话也没有呢。
  趁他高兴,史乡长说,小汪呀我给你透个气,这几天乡党委几个主要领导议论了一下,想让你们几个大学生村官发挥发挥作用,有智的岀智,没智的出钱。什么是智呢,就是利用关系资源给乡里要项目,没有这些关系资源的就给捐些款。
  汪非很认真地听完史乡长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史乡长看他听不明白,就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情很快会布置下去的,书记说了这可是对你们几个大学生村官的考验呀!汪非弄不明白当个大学生村官和捐款有什么关系,还要考验他们。汪非这个时候没有心情听史乡长说捐款的事,他多天没上网了,网虫在他脑子里越爬越满,他要把这次拍的照片发到网上去让网友都看看狼爪子村的风景,看看漂亮的山村姑娘小玉。
  汪非说,史乡长我想求你一件事。史乡长说,啥事呀!你说吧。汪非问哪个领导屋里有网线,我想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去。史乡长问小玉的也发。汪非说有选择地发。史乡长瞪大了俩眼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不知道到底装了啥。但他还是领着汪非去了一个有网线的地方。
  汪非坐在电脑前一坐就忙乎了一下午,他把时间给忘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史乡长派人把他叫了出来,他一看天色就要黑了,十几里山路不知如何回去是好,愁云立即浮上脸来。史乡长说你也别发愁,你今天走不了啦,刚才接到通知明天有罗支书咱仨的会,今晚上你就和我住在一起算了。汪非想了想,觉得史乡长对他真是不错,很想感谢他一下,就说史乡长干脆今晚我请你喝酒。史乡长爽朗地笑了,说,汪大公子请喝酒当然不能推辞了。汪非也很想笑,这史乡长称呼人也太随意了,一说喝酒他变成了汪大公子。汪非说我人头不熟你再喊几个领导。史乡长说,喊球啦喊,就咱俩谁也不喊他们,净是没岀息鬼,咱悄悄地出门别让人看见了,有人见咱这个时候往外溜会偷偷地跟后面喝蹭酒,没恩没情的。
  汪非一下明白了史乡长的意思,请别人喝了酒别人也不会承情,倒不如不请。
  史乡长把汪非领进一家非常隐避的小酒店里,小酒店虽说不算太干净却也算实惠。他们要了一大盘猪头脸肉,还要了一大盘青椒炒大肠。汪非这些天在山上没见着腥荤了,见了肉嘴里就想流口水。汪非问史乡长喝啥酒。史乡长说啥酒都中,在乡里喝瞎包酒喝习惯了。汪非说就咱俩干脆喝瓶好酒。史乡长满意地点点头。汪非问老板有啥好酒没有。老板说最好的酒是五星永隆统,这个小店很少有人喝这么贵的酒,这酒扔在店有些日子了。汪非说今儿算遇到喝家了,我们就喝五星永隆统。史乡长说,这可是县局长们喝的酒,我俩喝可惜了。汪非说,喝,这酒咋能和茅台五粮液比。史乡长知道汪非家有钱,汪非是个阔公子嘛,他也是故意要将他。
  俩人亲切地碰着酒,你一杯他一杯地下肚。汪非还不停地吃菜,把两大盘肉菜快吃光了。
  史乡长脸有些红了,醉意上来了。史乡长说你小子挺能喝的嘛。汪非说一般般,一般般。史乡长趁着酒劲问,你知道明天乡里要开啥会吗?汪非当然不知道。史乡长说书记开始打你们来的仨大学生村官的主意了,那两个大学生村官上面有人能要来项目,并且人家家长早就给书记承诺过了,乡里给人家安排到好村去就给乡里拨项目,哪个项目也不低于一百万,所以书记就把那俩大学生村官一个安排到街上离乡政府最近,一个安排到了全乡最好的一类村,据说项目回来后,SUIJg/6Q1ko0RrdxBVQf7MSrSiFHCguUt9uH3PXIgng=就叫那俩大学生村官到乡里办公室上班不用下村了,你爸是做生意的要不来项目,书记说你爸有的是钱,最少也得给乡里捐个二三十万,要是不想捐钱把上狼子村的路修成水泥的也中。
  汪非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当个大学生村官还有这么一说,这也太让人费解了。
  史乡长说,小汪呀!就冲今晚这瓶酒和我们俩是同一个村的包村干部,我可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知道你老爸有没有捐钱的能力,即是有能力还要看他愿意不愿意捐。修路嘛,那条路你也知道修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路的长短不说,光桥也得几座架,没个百把几十万修不下来,他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纺花车放在当院里试你娃本事哩。
  汪非酒劲也上来了。汪非说,史乡长,我们是来工作的有关系了拉个项目还可以,可我们又不是慈善家,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要是捐不来钱,也修不起路咋办?汪非再没想到史乡长把脸一沉,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那你就别在这个地方混了,趁早滚蛋。汪非这些天刚刚温暖过来的心一下凉到了底,酒劲也消了一半。
  史乡长语重心长地说,小汪啊!你想想书记从县里把你们仨挑选到这个乡来,不就是看中了你们身上的资源优势了嘛!你要是没有个有钱的老爸,考村官时你的成绩再好,书记也不会让你来这个乡。这个书记可不是善茬货,杀人不见血啊!史乡长这话让汪非毛骨悚然,他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哪能知道这些。
  汪非说,明天我就溜麻窜烟,这鸡巴村官不干球他了。
  史乡长眨了眨泛血红的双眼,红红的目光仿佛己经触及到了他的内心,轻轻地问他,你真舍得?别看你是市里下来的学生,逃不出我老史的眼光,你在狼爪子时间就那么几天,心就被狼爪子抓着了,是不是?
  汪非觉得这个史乡长太不可思议,他竟能窥透人的灵魂。
  汪非说史乡长,史叔喝酒。汪非很想叫他一声叔,不假思索地就叫岀来了。
  史乡长说,好小子,有你喊叔这句话,以后你史叔就罩着你了,有难事了给史叔说一声。
  俩人喝了一瓶酒没有尽兴,又要了一瓶。最终俩人都喝醉了。
  
  八
  
  第二天书记召开的会议上,汪非一句话也不想听书记讲。现在他非常讨厌这个书记,觉得这个书记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的狡诈,每句话都充满了铜臭,有一种强势压人的感觉。汪非坐在会议室里快要窒息了,他想找个机会窜出会议室,可是会议室的人纹丝不动,他找不到机会。他太想到外面和小玉通个电话了,小玉的声音在电话里一定很甜美。小玉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飘动,他总想把她拥在怀里,他想起小玉教他切菜炒菜和面蒸馍了,他脸上有了笑意,心里涌出一股暖暖的幸福。
  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是他心里非常讨厌的书记在叫他。史乡长就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捣了捣他小声地说,让你表态呢。他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书记说,汪非,人家那俩大学生村官可都表了态了,往咱乡要了项目很快就会到位的,你也说说,你老爸能不能伸出援助之手,改变一下我乡的落后面貌。汪非说我——,我——,我——,顿时语塞了。有人在会场里低笑,有人小声地说这球鸡巴书记硬将军哩。汪非“我我”得脸都要憋炸了,最后汪非总算说出了一句囫囵话,我——,我——,我找我老爸试试看。会场的人终于憋不住了笑,笑声轰地炸晌,那笑声像是冲他又像是冲书记,毕竟书记有点过分了,要钱要得把人家年轻娃都憋死了。
  散会后汪非想立即跑掉,罗支书叫着了他。你这个娃子昨天跑哪去了,我想着你参加不了会呢。汪非说我找史乡长来了。罗支书一手拉着汪非把他拉到僻静处,小声地告诉他,给你爸说可别给乡里拿钱,书记乡长都是吞钱兽,拿了钱就不知道装他们谁兜里了,你爸要真有钱还是把去狼爪子的路修修吧!
  
  汪非很想躲开所有的人给小玉打电话,挣脱了他的手。冲着罗支书说,我老爸没钱!
  罗支书说,这孩子不知好歹。
  汪非终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翻到小玉留给他的手机号码,一拨手机拨通了。汪非兴奋地等待手机里传来甜美的声音。
  小玉问,喂,是汪非吗?
  汪非激动地说,是我。
  你下山了。
  我到乡里开会。
  会做饭了吧?
  兑乎着能吃。
  会散了。
  会散了。汪非说小玉我告诉你会上书记要我找老爸要钱呢,说是给乡政府赞助捐款。你爸不让,你爸说有钱了还不如修狼爪子的路呢,你说我该咋办?。
  小玉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想咋办就咋办。
  汪非说我看我是难在狼爪子呆下去了。
  小玉说你才来几天啊,就说这样气馁的话,是不是有点没出息。
  汪非说我是没出息,我给你说过我爸是个吝啬鬼,钱的事情我说不动他的。
  小玉说乡政府也真是的,这种事情靠的是自愿,哪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你别把他当回事儿,过两天我回山上想吃你蒸的馍哩。
  汪非听小玉这样安慰他,心里好受多了。
  在史乡长屋里见到罗支书。罗支书对他格外热情,赶紧给他端茶。是不是给你老爸打电话去了,罗支书笑眯眯地问他。
  史乡长说,那有恁简单的事情,得让汪助理好好想想,毕竟汪助理初来乍到,对咱这儿还没有太深的感清,赞助捐款也好修路也好,不是他本人说了算的,还得听他老爸的。
  汪非变得很沉默,不知怎么和两位领导解释。
  罗支书耐不着性子了。罗支书说,汪助理啊,既然组织这样安排了咱可不能当熊包,人过留声雁过留名,修路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狼爪子村人老几辈子都盼着有条下雪下雨不踏泥的路呢!要是你这个大学生村官给咱修了路,你就是狼爪子的功臣,狼爪子的再生父母。
  史乡长说,你真是个大草萝头,你说的话听着就是别扭。
  史乡长给罗支书使了眼色说,咱们是不是给汪助理点时间,干脆给汪助理一周假期,让汪助理回城里住些日子,和他爸妈好好商量商量,这事急不得,急不得。
  罗支书很爽朗地说,中。
  汪非心里明白,史乡长和罗支书是在唱双簧呢!他俩一唱一和,又给了他假期,他想他只有回市里的家了。
  
  九
  
  汪非心中一直有一对矛盾紧紧纠缠在一起。这些天来他几次想要离开狼爪子,又几次自动取消了这个念头,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小玉。他和小玉相识才三天时间仿佛已有了三年,有相识恨晚的感觉。这三天的时间里小玉给了他太多的温情,他内心深处,是愿意忍受无聊和难苦在狼爪子村呆下去的。但现在他变得非常地无助,乡党委的决定看似简单,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人们都知道父亲开着个大公司,公司效益也很不错,但他从来不屑参予公益活动,他是做钢筋生意的,在市里被公认为铁公鸡。
  回家的路上他给小玉发了条信息:我回阳市了。
  小玉回信息说:怎么想家了?
  汪非狠了狠心发了一条:想你!
  小玉回他的信息是:想我了就早点回狼爪子。
  又是狼爪子,狼爪子,狼爪子,狼——爪——子——。汪非心中一阵烦乱。
  妈妈见他回来了很是高兴,围着问长问短。汪非一脸的苦楚很不愿多回答妈妈的问题。妈妈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除了在家里料理家务外其他大小事情一概不管不问,唯有对他这个儿子关怀备至,这个儿子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的生命源泉是她的一切的一切。
  妈妈给他老爸打电话,说,非儿回来。他老爸说才下乡几天就回来了,一点苦也吃不了。
  汪非没有给他老爸老妈说他回来的原因,他只是说在乡下很好,乡下人都很热情,领导们照顾得也很周到。妈妈却看出了不一样,妈妈觉得儿子瘦了还多些心事,脸色也不情绪。妈妈也不会用过多的好话安慰他就知道给做好吃的。
  汪非回到家里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一直坐在电脑前。他发在网上的图片有了回应,点击率很高,还有很多评论。特别是小玉的照片点击率嗖嗖地上升,小玉的照片配着山水石树,山村姑娘蓬勃的青春俊美震撼了众多网友,网上一片惊呼!现在还有这样清纯秀美的村妞,这是什么地方的景点啊!太雷人了!
  在家里这几天汪非给小玉打过几个电话,也给朋友们在网上聊了聊天。当他发现众多网友对狼爪子村的风景和小玉的照片这样感兴趣时,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让他老爸投资开发狼爪子,把狼爪子开发成旅游景点。他想老爸一定会同意的,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比光修条路还要具体,还要有前景。他被他的想法激动着,他给他老爸打了电话,他说,老爸我想见你,我有话要给你说。
  他听到老爸的电话里有女人在笑,那笑声很快被制止住。他老爸说我正和客户谈业务,你是不是没钱花了,要是需要钱就跟你妈要,我给你娘俩的生活费足够你妈你俩花了。汪非说不是的……。汪非还没说完他老爸就把电话挂了。汪非明白他老爸一定是又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这是常事了,妈妈也知道他花心的样子,但对他没有任何办法,仿佛只是个挂名夫妻。汪非悲哀地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忙乱的妈妈,他觉得妈妈虽然什么都不缺,但妈妈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很少见到父亲,别说她这个容貌早己凋败的女人了。汪非的心里涌出一阵阵透心的凉意。
  汪非不敢和小玉通话了,他怕小玉问他和他老爸谈判的进展情况。他理解罗支书,更理解小玉,那个叫狼爪子的山村太需要帮助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他妈妈感到很惊讶。儿子汪非像变了个人,他一直没有岀过门,那些男男女女的狐朋狗友,他一个也没有联系,更没人上门找他。
  一周的假期快要结束了,汪非这时怀念起狼爪子村的山山水水,怀念起史乡长、罗支书,更是想念小玉。这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是越下越下,越下越猛,整个城市都被白朦朦的雨雾包围着。这个季节还不到下大雨的季节,暴雨提前到来了,让所有的人猝不及防。汪非上网查了查,这场雨面积很大,雨不但短时间内不会停,还会造成滑坡塌方和泥石流,汪非回狼爪子的行程被耽误了。
  
  十
  
  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虽没有夏天的暴雨来得那么陡,那么凶猛得不可一世,但在这样的春季下这么大的雨也是少见的,会不同程度地给城市和乡村带来灾害,特别是乡村生产条件十分脆弱,灾害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了。
  雨终于停了,天也晴朗起来,春天的气息在一点一点的恢复。
  汪非没有立刻动身回狼爪子,他不断地在网上查寻因这场雨遭成灾害的地方,造成灾害的程度,生怕道路不畅,把自己搁置在回村的路途上了。
  这时候他接到了史乡长的电话。史乡长在电话里沉重地告诉他,狼爪子村出事了,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滑坡和塌方,罗支书在转移群众途中遇难了,你是狼爪子村的大学生村官又是村主任助理,你得立马回来。汪非说,是,我这就立马回去。汪非的心陡然沉重起来,他瞬间就想到了小玉。他马上拨起小玉的电话,小玉的手机己经关机。
  他不敢怠慢,忙给他的老爸打电话。他说老爸你啥也别说,你立马把你的越野车派过来,我要回乡,我下的那个村岀事了,发生了山体滑坡,支书也死了。他老爸在电话里一阵沉默后,爽快地答应了,说,行、行、行,儿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汪非给妈妈要了些钱,他突然发现妈妈的两眼有些发红,眼角里还有泪。他知道妈妈是多么地不愿他离开她,多么地担心他。他说妈妈没事的,你看乡村两级的领导多好,赶上这种事提前让我回来陪您,结果老支书遇难了……汪非哽噎得说不岀话来,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他在心里说,妈,将来我把你带到乡下去,带到狼爪子村,在那里给你娶一个好媳妇,要让你清清静静地过一辈子。
  汪非亏得要的是越野车,坑坑洼洼的泥路一冲就过去了,二、三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乡政府。乡政府的人都去了狼爪子村。汪非驱车立即朝狼爪子村赶,路是越来越难走,越野车几次陷进泥泞里又使劲地冲了出来。前方的路段冲毁得严重,汪非就让越野车停了下来。汪非跳下车迅速地朝狼爪子村方向跑去。
  狼爪子村已是面目全非了,原先优美的风景变成了一片狼籍,树倒房塌,好在群众并没什么伤亡。罗支书躺在一片开阔地上,面部扭曲着。据史乡长说他疏散群众时被垮塌下来的山体俺埋着了。书记乡长在指挥群众抢险救灾,恢复生产生活,史乡长指挥着人在安排罗支书的后事。
  汪非见到了小玉,小玉披麻带孝满身泥浆,己经没有往日的风彩,面目憔悴,神情悲哀。他们谁也没给谁说话,小玉只是汪着两只红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把汪非看得心中针扎一样地疼痛,大滴大滴的泪刹时滚上脸颊。
  吃中午饭时汪非找到史乡长说,史乡长能不能把在现场的村干部都叫来,我有话要说。史乡长看他一脸的认真,心中不由得惊讶。说,中!
  不大一会儿就叫来了民兵连长李二旦、治保主任罗树、村会计李石头,书记乡长听说大学生村官有话要讲,也赶过来了。
  史乡长问他在哪儿说。汪非说就围在罗支书身边说。人们都往罗支书遗体旁围。汪非一步一步地走到罗支书遗体前方,也不管地下有泥没泥,扑嗵,跪下了,让人们都吃了一惊。小玉也惊得瞪大了一双红肿的眼睛。雨后的阳光稀松地撒落在山间,风还带着些凉意。汪非跪在罗支书遗体的前方疑重地看定罗支书扭曲的面部,泣不成声地说:罗支书你就安心地走吧!我已经筹集到了二百万,一百万用来修路,一百万用来狼爪子村恢复重建,还要在村里建信号塔,建自来水,……把咱的狼爪子建成旅游胜地。
  汪非抽泣着说完,引来了一片恸哭,恸哭之后是一阵阵热辣辣的掌声,掌声是小玉先拍响的,接着是书记乡长,是几个村干部,是围观过来的群众。当人们都意识到这掌声有些不合时宜时就又停下来了,只有小玉还在鼓掌,那是小玉在替她的支书父亲鼓掌,也是小玉血和泪的心声。
  汪非在回狼爪子村的路上就想好了,在他和他母亲的名下还有两套房子,按现在房市行情卖个二百多万不在话下。把房子卖了,他把母亲也接来,他就在狼爪子村创业生活,让他母亲也在这里养老,他要守着母亲,让母亲平静地度过她的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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